正文 第七章

運氣真好,在到達伯尼絲·多蘭的公寓二十五分鐘後,我得知了她的去向。

這幢樓在格林威治,靠近菲爾莫爾,位於奶牛場小區的中心位置——一幢臨海的三層六戶的公寓。管理員請我進去,但是他沒有更多消息。他不認識多蘭的朋友,也不知道她的來路。在他看來,多蘭有很多秘密。

多蘭的房間在二樓,她對面的住戶不在家。於是我上三樓和一個滿頭捲髮棒的胖女人聊起來。她不認識多蘭,或者說她聲稱自己不認識她:她以為我要向她推銷,甚至強姦她。我們講話時她始終只把門打開一條一英寸寬的縫,縫裡看得見她的鼻子和嘴。講完後她立即關了門,能聽到好幾把鎖扣上的聲音。真是個多疑的人。

三樓的另一家住著一個頭髮又長又硬,留著絡腮鬍的男人;臉上長了個塌鼻子,整個人看起來和多毛的豬非常像。他開了門,呼吸噴在我臉上一股酸酸的紅酒味撲鼻而來。他非常肯定地說他認識伯尼絲·多蘭,迷人的性夥伴,聖誕夜的派對後他們搞過一次。她的乳頭很小,他補充說,非常小。不過最近都沒見到她。他對我眨眨眼說,她大概找到了她的甜心爸爸 。沒什麼稀奇的,除了乳頭有點兒小,她在床上相當迷人。可惜兩個乳頭太糟糕了,要不然她絕對是個性感小狐狸。

離開他的滿口酒氣,我又下樓去。我打算去一樓,和第六間公寓的住戶談談。不過走到二樓時我看到多蘭家對面有個女人提著購物袋正在開門。她剛打開門,我就走了過去。

「對不起,打擾了,」我說,「請允許我和你聊上幾句。」

她沒察覺到我,聽到我的聲音她跳了起來,差點兒把購物袋也扔了。她大約四十歲,有一雙美麗的棕色眼睛,而這恐怕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似乎還不算糟,至少她沒認為我要強暴她。

「上帝,」她說,「你把我的魂都嚇跑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驚嚇到你。」

「沒關係。你不該這樣悄悄走到人家身邊。」她打量著我,「你想做什麼?」

「我想找到伯尼絲·多蘭,」我回答,「也許你知道她在哪兒?」

「你為什麼要找她?」

「一點兒小事。」

「她沒遇到麻煩吧?」

「據我所知沒有。為什麼你會想到她有麻煩?」

「哦,她有點兒瘋狂。」

「何以見得?」

「男人,」她說,「伯尼絲對男人很瘋狂。」她頓了一下,「你不是其中之一吧?」

「不是,夫人。」

「好。別誤會,我喜歡伯尼絲,但是她這個人不負責任。男人、錢和奢侈品,她總是談論這些。」

「你很了解她?」

「算不上。我們交談過幾次……」她苦笑一下,聳聳肩,「我想她喜歡和我說話是因為我對她構不成威脅。我是指對她的男朋友們,你懂的。魅力十足的女人總喜歡和平庸的女人交朋友。」

我不知該說什麼,所以什麼也沒說。她又聳聳肩說:「伯尼絲去了逍遙宮。」

「什麼?」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這麼對我說的。那是三周以前,我買完東西回家時,碰見她提著兩個行李箱走出來。我問她是否去度假,她搖搖頭說她要去逍遙宮了。」

「她就說了這些?」

「沒錯。有輛計程車等著她。」

「那你知道逍遙宮是什麼,或者指什麼地方?」

「不清楚。我知道的唯一叫逍遙宮的地方是《公民凱恩》里那個報業大亨的宅邸。奧森,威爾斯拍的那部。」

我點點頭。

「可能是個城市什麼的。」她說,「不管是個什麼地方,有一點是肯定的。」

「什麼?」

「男人,」她說道,「那兒一定有很多她中意的男人。」

謝過她,我徑直朝我的車走去。逍遙宮,他媽的到底是哪兒?

兩個街區外有個服務站,我去了那兒的電話亭查詢「逍遙宮」,看看能找到什麼。沒什麼大收穫,只找到了幾家在聯合路上的美術館。我盤算是否要去一趟聯合路,那裡離這兒不遠,但轉念一想好像沒什麼必要。一個女人不可能提著兩個行李箱,叫上計程車,就為了去離家不遠的美術館吧。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角錢硬幣投入電話機,打給《考察者》的那個聯繫人。他嘲諷地說了句:「有新發現了?」

我問:「逍遙宮是什麼地方?」

「啊?」

「逍遙宮。『逍遙自在』的『逍遙』,『宮殿』的『宮』。」

「那是什麼?」

「我也想知道是什麼。」

「那不是神話傳說嗎?『忽必烈汗在上都下詔,修建富麗堂皇的逍遙宮。』你聽過這句吧?柯勒律治 的《忽必烈汗》里的詩句。」

「嗯,」我說,「但那不是我在找的地方。」

「《公民凱恩》里那個老暴君的逍遙宮。威爾斯導演的那部片子,以新聞界巨頭威廉·赫斯特為藍本的。」

「也不是我的目標。逍遙宮是我正在尋找的那個人三周前去的一個真實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

「沒有想起什麼?」

「沒有。」他說。

「你能再幫我查查嗎?」

「你看,我這邊正忙著……」

「我請你吃牛排。」

「什麼時候?」

「下周。具體時間你定。」

他嘆口氣。「好吧。不過我們要去格里森。」

格里森是市裡最貴的一家牛排店。我打算把這次請客的花費也算在亞當,布里斯特頭上,於是說:「成交。我會在一小時內回到辦公室。想起什麼的話立即打電話給我。」

「我會儘力的。」

回德拉姆街的路上我去麥當勞買了個巨無霸漢堡和一包薯條。凱莉老說我盡吃些垃圾食品,我想她說得沒錯。但是管他呢,人總得吃,不妨吃些自己喜歡的。再說又沒有人因為午餐吃了巨無霸和薯條而死掉。

埃德娜·霍恩巴克在我的答錄機里留了言。她來過電話了,要我打回去——惡狠狠的簡潔命令,更像在罵人。去你媽的,霍恩巴克老妖婆。我把她的聲音從答錄機里刪除,把她的名字從我腦子裡剔除,專心打一份給亞當·布里斯特的勞倫斯·皮爾斯調查報告。

凱莉打來電話時我正寫到一半。

「我想知道你在不在,」她說,「我擔心你。」

「為什麼?」

「你認為呢?中午的報紙上到處是你的新聞,我剛剛看到。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

「我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我說,「今天早上又得早起去找埃伯哈特。打電話給你時你正好出去吃飯了。」

「我仍然希望你能告訴我。報紙上說你捲入了另一起謀殺案,我太震驚了。」

「嗯,我想是的。」

「警察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還沒有,但是,他們會慢慢地找到答案的。」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你剛吃完午飯?」

「幾分鐘前,是的。」

「這頓飯吃得真長啊。」

「還好。我們討論了許多事情。」

「我想是的。」

「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說說。」

我們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天哪,你不會嫉妒了吧?」

「什麼事讓我嫉妒?」

「什麼事都沒有,但是你吃醋了。」

「沒有。」我回答。

「一定是。我從你聲音里聽出來了。」

「狗屁!」我說,「今晚我們一起吃飯。」

「我不行。」

「為什麼?」

「因為不行。」

「又有飯局?」

「沒錯。不然你怎麼想?」

「別生氣。」

「我沒生氣。上帝,有時候你很尖刻。出什麼事了?」

「我進入男人更年期了,」我說,「每次我想到你和你的朋友卡朋特時,就會感到皮膚陣陣灼熱。」

「他不是我朋友,而是老闆。」

「好吧。」

「好吧,大笨蛋。」

「狗屁。」我又罵了句。

「狗屁。」她也回了一句並且重重地摔下了話筒,令我一顫。

我跌坐在椅子上想:她是對的,我是大笨蛋。她擔心我,打電話給我,但我做了什麼?嫉妒心作祟,說一些愚蠢的話,導致她掛掉我的電話。我覺得此刻我比星期天慢跑時更像馬屁股。我應該打回給她道歉。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把手伸向聽筒。

剛要提起聽筒,電話響了。

可能是她打回來了,我想。可惜不是,是霍恩巴克太太。「哦,你總算在了,」她說,「收到我的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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