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愛瑞卡拉住煞車,讓她那輛惡名遠揚的小車慢慢停穩下來。然後又倒退一段必要的距離,再度停了下來。她很有興趣地看著一隻在草叢和金雀花中露出形跡的男鞋鞋底,然後打量一下這片空曠地帶,以及這條在陽光下閃爍的筆直鄉間小路,兩邊長著威靈仙和濱簪花。

「你可以出來了,」她說道,「這附近幾英里都沒有人。」

鞋底隨即消失,一張驚訝萬分的男子臉孔在樹叢中出現。

「真叫我鬆了一口氣,」愛瑞卡看著他說道:「有那麼一刻我還以為你說不定死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覺得你好像真的知道是我? 」

「不錯,你鞋底的腳掌部分有幾條奇怪的曲線,就在標價被撕掉的地方。你躺在我爸爸辦公室地上的時候我注意到了。」

「噢,對,就是你,對了。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偵探。」

「你是個很差勁的逃跑者,誰都能看到你的腳。」

「你沒有給我多少時間。你車子開到很近我才聽到聲音。」

「我看你八成是聾了。可憐的丁妮,她是郡上的笑柄之一。和宓德威女士的帽子及老達因先生收集的貝殼齊名。」

「丁妮? 」

「對啊。你不可能聽不見她。」

「我想我大概是睡著了一兩分鐘。我——我有點睡眠不足。」

「是的,我想也是。你餓不餓? 」

「你這是客套話,還是——還是你真的有東西給我吃? 」

愛瑞卡伸手到車後去,拿出半打麵包卷,一罐牛舌肉,半磅奶油和四個番茄。

「我忘了帶開罐器,」她說著,把牛舌肉遞給他,「但是你可以找個硬東西在瓶口用力敲,就會敲出一個洞。」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折刀把麵包剖開,開始塗奶油。

「你總是隨身攜帶食物嗎? 」他奇怪地問道。

「無時無刻。我動不動就會肚子餓。而且經常從早到晚都不在家。刀子在這裡。

切一塊舌肉放上去。「她把塗好奶油的麵包拿給他。」用完刀子給我,我要再塗一塊麵包。「他照她的吩咐做了。於是她接過刀子又開始忙,很有禮貌地不理會他,讓他可以不用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畢竟現在他很難裝得像。

不久他說道:「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樣做十分不該吧? 」

「為什麼不該? 」

「第一,你是在幫助一個逃犯,這件事本身就不應該,再加上你身為某人的女兒,更是錯上加錯。還有就是——這一點更是糟糕——假設他們對我的認定沒錯的話,此刻你已然身陷最嚴重的險境。你不應該做這種事,你知道的。」

「如果你真是兇手,只為殺我滅口而再犯上一罪,對你也不會有太大幫助。」

「如果已經殺過人,我看要再殺一個恐怕就不是那麼難,反正死刑也只有一次。

所以你不認為是我乾的? 「「我很確定不是你。」

「你怎能這麼肯定? 」

「你沒這個能耐。」

「謝謝你。」他感激地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 我懂。」他露出真心的笑容。「叫人難堪,但是聽起來卻很直爽。」

「我說謊的技巧不下任何人。」

「你今天晚上勢必要說謊了,除非你打算把我供出去。」

「我想根本不會有人問我任何問題。」她說道,裝作沒聽見他的下半句話。「順便提一下,我覺得絡腮鬍並不適合你。」

「我自己也不喜歡。我帶了刮鬍刀,但是沒有肥皂和水什麼也做不成。我猜你車子里應該不會有肥皂吧? 」

「恐怕沒有。我洗澡不像吃東西那麼勤快。不過我有一個瓶子,裡面有一些會起泡的東西,是我放著換輪胎之後洗手用的。也許你用得上。」她從車廂上取來那隻瓶子。

「你一定是比我料想的要聰明得多,你知道。」

「是嗎? 什麼事情讓你覺得我有這麼聰明? 」

「能從格蘭特探長手裡逃走。他對工作是很在行的,我爸爸常說。」

「是的,我想他應該是吧。如果不是怕極了被關進牢里,我一定不會有膽子逃走。那半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是我這輩子遇過最刺激的。現在我知道在極速下生活是什麼意思了。本來我以為有錢,能隨心所欲——一天做二十件不同的事——就叫做在極速下生活。但是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

「克莉絲汀。克雷,她人很好嗎? 」

他有點倉皇失措。「你的思維真是跳躍式的,是吧? 對,她是個很好的人。」

他暫時忘了他的食物。「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她把她在加州的農場留給我,因為她知道我沒有錢而且討厭坐辦公室。」

「對,我知道。」

「你知道? 」

「對啊,我聽過爸爸還有其他人討論這件事。」

「噢,對了……但是你還是相信我沒有殺她? 在你眼裡我一定是個很會撿便宜的人! 」

「她很漂亮嗎? 」

「這麼說你沒見過她噦? 我是說在銀幕上? 」

「沒有,應該沒見過。」

「我也沒有。很奇怪對不對。我想四處流浪的人很容易錯過一些電影。」

「我並不那麼經常上電影院。從我家要跑很遠才能找到一家好的。多吃些舌肉。」

「她本不是好心要幫我的——克莉絲。很諷刺,不是嗎? 結果她的禮物卻可能成了我的催命符。」「我看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吧? 」

「不知道,她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我只是有天晚上搭上她的便車而已。」

他顧慮著眼前這個女學生。「這種事你聽起來大概會覺得很可怕吧? 」

「不會的。只要你們彼此順眼就不會。我自己經常就根據外表來下判斷。」

「我總忍不住覺得警方很可能搞錯了——我是說,那說不定是意外而已。如果你看過那天早上海邊的樣子的話。一片寂寥,至少還要一個鐘頭才會有人起床。有人會在那種時間到那種地方去殺人,真的是難以想像。再說那顆紐扣可能只是湊巧罷了。」

「如果你的大衣被找出來之後發現不缺扣子,不就可以證明你和這個案子沒有關係了嗎? 」

「我想是吧。警方好像就只有這個證據而已。」他淡淡地一笑:「不過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弄丟的時候你人在哪裡——我是說那件大衣? 」

「有一天我們去了迪姆喬:那天是星期二。我們下了車,在堤防上散步半個小時左右。我們都習慣把大衣放在后座。直到回程的半路上停下來加油之前,我一直沒有想到我的大衣,當時我轉身去拿克莉絲放在后座的皮包。」

他的臉突然染上一陣緋紅,愛瑞卡先是訝異地看著他,接著感到有點尷尬。過了幾秒鐘她才想到,默認女人替他付錢這件事比任何謀殺罪名更令他羞辱。「那時候大衣就不見了。」他很快地繼續說下去:「所以一定是在我們散步的時候不見的。」

「是吉卜賽人嗎? 」

「我不認為。我沒看到什麼吉卜賽人,比較可能是某個路過的人。」

「有沒有什麼特徵可以認出那件大衣是你的? 你知道,你要能向警方證明這一點。」

「內里上有我的名字——你知道的,就是在裁縫店的標籤上。」

「但是大衣如果是被人偷走的,偷的人一定會馬上把標籤拆掉。」

「對。沒錯,我想也是。不過還有一個地方,在右邊口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燒焦痕迹,是被別人的香煙碰到的。」

「這個好,不是嗎? 這一來就很清楚了。」

「假使大衣能找到的話! 」

「沒有人會在偷了一件大衣之後,只因為警察在找就把它送到警察局去。而且他們找的不是穿在身上的大衣,而是丟掉的大衣。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人在找你的大衣。我的意思是說站在你的立場去找。也就是幫你找證據。」

「那我能怎麼辦? 」

「去自首。」

「什麼? 」

「自首啊。然後他們就會派個律師給你。這樣一來就有人幫你找大衣了。」

「我沒辦法那麼做。真的辦不到……我忘了你叫什麼名字。」

「愛瑞卡。」

「愛瑞卡。想到要坐牢我就渾身不舒服。」

「幽閉恐懼症嗎? 」

「是啊。只要知道出得去的話,我倒不在乎封閉的空間,像是山洞之類的。不過被鎖在一個地方,只能無所事事呆坐在裡面,想著——我就是辦不到。」

「好吧,我想你的確沒辦法,如果你這麼想的話。很可惜,這可是最合情合理的做法。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

「繼續露宿吧,我想。反正沒下雨。」

「你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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