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不,沒有逮捕人。」格蘭特傍晚在電話里對巴爾克總督察說:「但是我認為這無疑是一樁謀殺案。法醫也如此斷定。她頭髮上的扣子也許是意外——不過你要是親眼看到,一定會認為那不是意外——但她的指甲抓過什麼東西而裂開了。指甲里的東西已經送去化驗,但是在海水裡泡過一個小時,已經沒剩下多少東西……當然各項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不過相互間有些矛盾。這會是個棘手的案子,我想。

我把威廉斯留在這裡做例行問話,晚上我會回到城裡。我想見見她的律師——厄斯金。他剛好在驗屍的時候出現,不過後來我有提司鐸要問,沒空找他。

可否請你幫我確定一下,今晚我什麼時候可以和他談談。

葬禮敲定在禮拜一,高德斯墓園。對,火葬。我想我會去參加。我想見見她的至親好友。對,我可能會順便去喝一杯,就看看時間有多晚。謝了。「格蘭特掛上電話,就去找威廉斯喝下午茶,這個時間用晚餐還太早,而威廉斯酷愛鹹肉煎蛋加上一大片烤麵包。

「明天是禮拜日,調查扣子的事可能得緩一緩。」他們就座之後格蘭特說道。

「皮茨太太怎麼說? 」

「她不敢說他當時究竟有沒有穿大衣。她只看見他的頭露在樹籬上走過去。不過他有沒有穿在身上無關緊要,因為她說那件大衣經常出現在車子的后座上,和克雷小姐的大衣放在一起。她不記得最後一次看見提司鐸的深色大衣是什麼時候,看來他常常穿那件大衣,從早到晚。

她說他是個『冷漠的人物』。可能因為他是從國外回來的,讓她沒有這種感覺。

她對他沒什麼好感。「「你是說她認為他有嫌疑? 」

「不,純粹是不予置評。你知道嗎,長官,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是一個聰明人乾的? 」

「怎麼說? 」

「雖然掉了一顆扣子,但沒有人能夠因此懷疑什麼。

她會被發現是一大早去游泳然後溺死的——毫無破綻。

沒有腳印,沒有武器,沒有打鬥跡象。非常乾淨利落。「「不錯。是很乾凈利落。」

「你好像不這麼想。」

「因為那件大衣。如果你要走到海里去淹死一個女人,你會穿著大衣去嗎? 」

「我不知道。要看我的意圖有多強烈。」

「你會怎麼做? 」

「和她一起游泳,然後把她的頭按到水裡去。」

「這樣你身上會留下抓痕,十有八九會。」

「不會。我會在淺海把她雙腳提上來,等到她自己溺死就行了。」

「威廉斯! 真是高招,而且真殘忍。」

「那麼,你會怎麼做呢,長官? 」

「我想我不會在水裡做。我可能不會游泳,或者我可能不想一大早去泡水,也可能我希望下手之後儘快離開現場。我想我會在水深的地方找一塊岩石站在上面,等她過來跟我說話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頭壓進水裡。這樣我全身上下能抓得到的地方只有我的手,而我會戴著皮手套。只要幾秒鐘她就不省人事了。」

「很好的做法,長官。不過在峽谷附近一英里之內這個辦法派不上用場。」

「為什麼? 」

「那裡一塊岩石也沒有。」

「你說得對。不過有變通的辦法,那裡有防波堤。」

「對,對,的確有! 所以你認為是這樣下手的嗎,長官? 」

「誰知道? 這只是猜測。不過我還是想不通那件大衣。」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必要操心這一點,長官。那天早上有霧,早上六點也還有點冷。誰都有可能穿著大衣。」

「是——的。」格蘭特說道,暫時把這個問題丟在腦後。但還縣無法釋懷。像這種無法解釋的事情。偶爾會困擾著他相當邏輯化的思維( 而且不只一次,當他原本的邏輯失敗的時候,卻為他的努力帶來成功) .

他指示威廉斯下一步的調查方向,而他自己則要回城裡。「我剛才跟提司鐸談過,」他作結論道:「他已經在『海洋』找到侍者的工作。我不認為他會逃走,不過你最好派個人去盯著他。辛格就行。這是提司鐸星期四早上開車的路線,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遞過一份文件給警官。

「去查查看。雖然當時天很早,不過還是可能有人記得他。

他到底有沒有穿大衣? 這是重點。我想,我個人認為,他說他偷了車這一點沒有問題。不過不是他給出的理由。「「當我讀到他的供詞的時候,認為他的理由很可笑。

我當時在想:「他實在應該編個高明一點的理由! 『你的看法如何,長官? 」

「我想他淹死她之後,產生的第一個念頭是逃跑。開著車他可以逃到英國的任何一個地方,甚至逃到國外去,那時她的屍體可能都還沒被發現哩! 所以他把車開走了。

後來不知什麼事讓他發覺自己像個大傻瓜,也許是扣子掉了。總之他明白最好回去待在原處裝無辜。他把能陷他人罪的大衣處理掉——就算他沒掉扣子,袖子直到手肘的部分一定也浸了海水——然後把車子開回來,結果發現屍體已經被找到了,被海浪打上來的,於是在海灘上演出了那一幕好戲。要演那齣戲其實並不困難,只要想到自己差點做出蠢事就足以叫他熱淚盈眶了。「「所以你認為是他乾的? 」

「我不知道。動機似乎有點不足。他身無分文,而她是個闊綽的女人。他有充分的理由不要她死,顯然他對她非常有興趣。他說他並未愛上她,但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

我認為當他表示他們之間沒什麼的時候,他說的是實話。

他可能為愛情落空所苦,但即使是這樣,他更可能的做法是暴打她一頓。但這卻是古怪的冷血謀殺,威廉斯。「「確是如此,長官。這案子令我反胃。」威廉斯叉起一大塊上等的威爾特乾酪,心滿意足地放到舌頭上。

格蘭特對他微笑:這笑容令他的手下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他和威廉斯經常合作共事,一直十分和睦且互相欣賞。也許是因為威廉斯,上帝保佑他,不大覬覦別人的地位。他比較像一位美麗而貞節的妻子身邊那個心滿意足的丈夫,而非雄心勃勃的偵探警官。

「真不該在驗屍之後錯過了她的律師。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他,天知道他會去哪裡度周末。我已經向警場要求調閱她的相關檔案,不過她的律師應該更幫得上忙。

一定要查出她的死誰受益最多。這對提司鐸來說是個不幸,但應該對很多人來說是好消息。既然她是美國人,我想她的遺囑應該在美國的什麼地方。等我起床的時候警場就會知道了。「「克莉絲汀。克雷不是美國人,長官! 」威廉斯用「你居然不知道」的語氣說道。

「不是? 那她是哪裡人? 」

「英國諾丁漢出生的。」

「可是大家都說她是美國人。」

「沒辦法。她在諾丁漢出生,在那裡念書。大家還說她在花邊工廠做過女工,不過沒有人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我忘了你是個影迷,威廉斯。再多告訴我一點。」

「噢,當然了,我知道的都是從《銀幕天地》或《電影畫報》之類的雜誌上看來的。裡面寫的東西很多是胡說八道,但只要故事夠精彩,他們也從不放棄追求真相,只要故事精彩的話。她不喜歡接受訪問。而且每次告訴記者的故事都不一樣。

當有人指出她某次的說法和前次說的有出入時,她說:「上次的太無聊了! 我這次想到的有趣多了。『每個人都被她搞得一頭霧水。他們說這叫善變,那是當然的。」

「你不認為嗎? 」格蘭特問道,他永遠對閃躲的態度很敏感。

「噢,我不知道。我總覺得這比較像是——嗯,像是一種保護,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話。要逮到你的把柄,只能在別人摸清你——知道你關心的是什麼之後。

如果你讓他們猜來猜去,痛苦的就是他們,不是你。「「一個能從諾丁漢的花邊工廠一路爬上銀色世界頂峰的女孩,應該不會容易受傷。」

「其實正因為她只是出身於一家花邊工廠的無名小卒。每隔半年,她就會置身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社交圈,因為她崛起得實在太快了。這需要很多力氣——就像潛水者要從深海往上升一樣。你必須不斷應付壓力的變化。

不,我認為她需要一個藏身的殼,而她的殼就是讓大家猜來猜去。「「所以你是克雷迷噦,威廉斯。」

「我當然是,」威廉斯說道。粉紅色的臉頰變為更深的粉紅。他激忿地把一團橘子醬抹在厚片吐司上。「我一定要在結案時,親手給干下這等事的雜碎戴上手銬。

這樣想就舒坦多了。「「有什麼看法嗎? 」

「這個。長官,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我認為你忽略了一個動機很明顯的人。」

「誰? 」

「傑森。哈默。他一早八點半在現場附近到處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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