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十三節

「我被他們那邊的女人見到過。」

瀧澤說。此時小巷子里還是沒有動靜。

「等會兒他們一出現,你先一個人跟上去。我跟你隔開一段距離跟在後面。」

「你是叫我相信你嗎?」

「你覺得我能殺得了你?」

秋生搖了搖頭。

「我還不想死,雖然可以丟下你一個人跑路,但那樣就拿不到錢。我需要樂家麗手上的錢,在搞到錢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

沒有回應。只要不妨礙他救出家麗,瀧澤想幹什麼他都不會管。

家麗——她逃走了,她沒有信任秋生。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時,他有種心臟被撕碎的疼痛感。

楊偉民和劉健一都說過,她不是個好女人。秋生也知道。真紀也一樣。她也忙著為自己著想,根本顧不上秋生。不僅如此,還對他十分憎惡。但他還是被家麗深深吸引了,或許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經陷入了瘋狂。

過去曾有個傾心於他的女人,但秋生只覺得對方十分礙眼。他待她如同玩具,不久之後,那女人就消失了。楊偉民把那女人找了回來,要他殺了她。楊偉民說這女人對你心懷怨恨,以後說不定下會決心報復你。他一笑而過——楊偉民是認真的,不能留下禍根,要殺的時候自然會殺。他把那個苦苦求饒的女人殺了。他把匕首插進那充滿絕望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感覺。可是,家麗的逃離卻讓他傷透了心。自己真的是瘋了。

「喂!」

他聽到瀧澤緊張的聲音。他早已看到了,小巷深處出現一男一女,臉上滿是緊張的神情。

他想起替洪行口交時家麗臉上冰冷的表情,想起被那個渾蛋侵犯時真紀空虛的視線——他站了起來。

高個子男人——古逸和。矮個子女人——林明季。離開咖啡廳前,他向瀧澤問了二人的信息。古逸和右手提著一個運動包,裡面應該都是鈔票。

二人穿過早稻田大道,向下落合走去。路上並不說話,都保持著沉默,有時還會憂心忡忡地向後張望。

他們不可能發現秋生——二人都是外行。

到處矗立著出租房和公寓的居住區。二人停在一條小路的入口處,進行了簡短的交流。古逸和把包遞給林明季,林明季獨自走進了小路。之後古逸和又走了起來。

怎麼辦——秋生回過頭。瀧澤示意他跟在女人後面。瞬間的猶豫,緊接著他想起來,瀧澤曾說過女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那是條小小的商店街,蔬菜店,魚店,卡拉OK房,澡堂。林明季走進了一家自助洗衣店,店內有個簡易的投幣式儲物櫃,她把運動包塞進了其中一個柜子里。

他走到商店街的另一頭,然後往回走,很快便見到了瀧澤。他感到一陣眩暈和憤怒——他把古逸和跟丟了?

狠狠盯著他,瀧澤只是聳了聳肩。瀧澤兀自走進了自助洗衣店,他只能追了上去。

瀧澤用黑星抵住她的腰部,林明季大口喘息著。秋生用背部堵住了出入口。

女人試圖大叫——瀧澤毫不遲疑地揮拳,然後接住了女人軟下去的身體。

「過來幫忙!」

瀧澤尖聲催促,他趕忙伸手撐住了女人的腋下。

「找到了。」

瀧澤手中多出一把亮閃閃的鑰匙。瀧澤打開了儲物櫃,包在裡面。瀧澤拉開拉鏈。內衣——下面是整沓的鈔票。

「很好。」

洗衣店內被烘乾機烘得悶熱無比,瀧澤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水。

女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她捂住被打的胸口。

「你敢叫喚就殺了你!」

瀧澤蹩腳的普通話顯得格外有震懾力,女人頓時嚇得不敢動彈。

「我們已經殺了好幾個,也不差你這一個。」

「饒了我吧……我什麼都聽你的。」

「我們走吧。」

瀧澤收起黑星——秋生則抽出了自己的,他們一左一右把女人夾在中間。秋生左手抱住女人的肩膀,右手則沒入夾克衫里,暗中用槍口抵著女人。

「慢慢走,不準動歪腦筋。」

走出洗衣店,馬上感到一股冷風,女人抖了幾下。

「古逸和怎麼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的問題——被完全無視了。

「樂家麗在哪裡?」

「跟孟達……」

「那鄭孟達在哪裡?」

「他自己家裡。」

「地址?」

「就在前面。」

「帶路。」

商店街門可羅雀,根本沒人注意那三個講普通話的人。

「瀧澤,回答我,你怎麼沒去追古逸和?」剛回到通往下落合的大路上,秋生就開口了。他已經忍不下去了。

「現在我們搞到了這女人,足夠跟他們做交易了。」

「要是小姐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他們根本不是殺人的料。你給我聽好了,從這女人嘴裡打探出他們的情況,我們就有可能先下手為強。你是不是想把樂家麗救出來,而且還要毫髮無傷?那連三歲小孩子都能明白,抓住這女人比去追古逸和要有效得多。」

秋生握住黑星的手更用力了,女人則嚇得呆立在原地。

「這位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足夠安靜,我是不會殺了你的。」

女人點點頭,瀧澤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你向我示意去追女人,自己則去追古逸和。如果要改變策略,應該先跟我說。我根本就不信任你。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真的要開槍了。」

「隨你的便。」

瀧澤的嘴唇——已經變成了毫無血色的慘白。

女人在一棟陳舊的公寓門前停下了腳步,公寓門前刻著高田小居的字樣。這是一幢四層小樓,一層是停車場。

「就這裡?」

林明季點頭。

「房間號?」

「二〇二。」

他抬頭看向三個陽台中間的那一個,窗帘的縫隙間透出了燈光。家麗在裡面。腦中似乎有個硬塊開始凝結。

「鄭一個人住在裡面?」

「加上小鄭,一共住了五個人。」

「其他人也在裡面?」

「他們要夜裡才回來。」

「房間布局呢?」

「1LDK。」

「把具體布局畫出來。」

瀧澤從懷裡掏出記事本——封面印著警視廳三個大字。

「你……」林明季的嘴唇開始顫抖,「我記得你,你是上次到事務所來過的警察。」

「少廢話。」

「警察會幹這種事情嗎?」

「日本警察會說中國話嗎?」苦澀的聲音。「少筈唆,趕緊給我畫房間布局。別想騙人,一準會露餡。」

林明季凝視著瀧澤,長嘆了一口氣。她無奈地在記事本上畫了起來。

秋生考慮了一下入侵路線。他從陽台潛入,瀧澤帶著林明季從正門進去。他趁裡面的人把注意力轉向正門的那一瞬間衝進去,問題是怎麼上陽台。從屋頂——行不通。一樓的停車場有一小段陷入了地民如果藉助瀧澤的肩膀,他應該能爬上去。

「秋生。」

瀧澤死死盯著記事本。

記事本上畫著一個細長的房間。正門、走廊——左側是洗手間,裡面是客廳和一個十平方大小的和式房間。

「那個女人在哪裡?」

瀧澤目不轉睛地盯著記事本問。

「不知道。」

「應該在和式房間里。」

瀧澤點點頭。

「他們手上有武器嗎?」

「……孟達有把槍。」

「你們還拿槍劫持女人?」

「實在是沒辦法了,誰要那女人騙了謝圓。」

「你以前是謝圓的女人嗎?」

瀧澤戲謔地問。林明季低下頭。瀧澤搖搖頭。

「怎麼辦?」

「我走陽台,你走正門。」

「別開玩笑,我走陽台。」

瀧澤的雙唇依舊沒有血色。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到切實的後援——但無所謂。反正裡面只有兩個外行和一把槍。他瞬間就能完事。

「知道了。你踩著我肩膀爬上去吧,小心別被發現了。」

秋生一把抓住林明季,把她拉到身邊。用黑星頂住她的側腹,然後彎下身來。瀧澤的體重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這傢伙比外表看上去要重很多。

「可以了。」

直起腰來,視線片刻不離林明季。瀧澤的體重開始移動,他以腰力支撐。聽到一聲抽氣,右肩猛地一松——馬上又被踏在腳下。一陣鈍痛,他咬牙忍耐著。

重量突然消失,瀧澤已經掛在了陽台欄杆上。

別出聲——他衝上方無聲地吶喊著。瀧澤翻過欄杆,躲進了洗衣機的陰影里。秋生僅能隱約看到他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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