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明肩膀上伸出一條黑黑的東西。
「不許動。」
槍口對準了瀧澤,蔡子明尷尬地縮成一團不敢動彈。他身後是一張熟悉的臉。秋生——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進來,慢慢的。」
槍口一動不動。
「要是把我殺了——」
「不會馬上殺你,把門關上。」
只能順從。瀧澤反手把門關上,穿著鞋走進了屋裡。
秋生怎麼會在這裡?
槍口沒有給他任何回答。
「把那男的捆起來。」
秋生用普通話命令蔡子明。
「捆起來,用什麼捆?」
槍口動了動。蔡子明打開了定做的大衣櫃,裡面掛著幾條領帶。瀧澤只捆過別人,被捆還是頭一遭。他感到胃部一陣收縮。
雙手被緊緊捆在身後——混賬東西。他強忍住怒吼的衝動。
「搜他的身,他肯定帶槍了。」
蔡子明的手在身體上徘徊。槍和警棍被收走,他感覺自己如同裸體。
「拿到這邊來,別耍小把戲。」
蔡子明根本不可能耍小把戲。秋生把警棍插到自己腰間,左手拿起了另一把黑星。雙槍。東洋槍手。蒼白的死神。美麗,凶煞。
「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秋生坐在電腦桌上。
「什麼問題?」
聲音沙啞。嗓子幹得快要冒煙。
「謝圓跟北京流氓混在一起,偽造柏青哥的儲值卡。有這回事嗎?」
點頭。電腦旁的不知名機器和一沓卡片,電腦硬碟里就沉睡著儲值卡的電磁數據。儘管如此,「人戰」卻碰都沒碰那些東西。看來劉健一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為什麼謝圓會失蹤?跟樂小姐有什麼關係嗎?」
進入正題了,只要回答得足夠巧妙,他說不定能逃過一死。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你要聽嗎?」
秋生點頭,槍口卻沒動。
「謝圓向樂家麗勒索金錢和身體,樂家麗一生氣就把他給幹掉了。就是這樣。」
「他用什麼威脅的樂小姐?」
「她哥犯的事。」
「怎麼回事?」
並不是十分驚訝——看來秋生多少已經知道了一些。
「你知道多少?」
「小姐把自己的親哥哥出賣給了警察。」
「謝圓是樂家麗哥哥的好兄弟。」「原來如此……可是,她怎麼處理的屍體?是上海那幫人幫忙搞的嗎?」
「是劉健一。跟洪行的屍體一樣,是他把屍體拖到別的地方埋掉了。」
秋生臉色驟變,咬緊了下唇——臉上失去了血色。空擋。他毫不猶豫地發起了反擊。
「我也有問題要問你,為什麼殺了張道明?樂家麗跟楊偉民是怎麼聯繫到一起的?」
「你說什麼?」
「謝圓是棵大搖錢樹。他要是不見了,張道明必定會掘地三尺地去找。樂家麗肯定是怕了。就在此時,楊偉民剛好把你叫來殺了張道明。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老爺可能有別的理由。」
「什麼理由?楊偉民又沒靠柏青哥來賺錢。殺了張道明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不僅如此,要是被崔虎發現了,他還會平添許多麻煩。難道不是嗎?楊偉民一定是受人所託,絕對沒錯。」
信口胡謅——但說著說著,他卻漸漸看到了真相。
楊偉民。兩年前,他給北京的崔虎和上海的朱宏送去了大筆金錢,那是為了維持歌舞伎町的力量制衡。而現在——那種制衡即將被破壞。偽造儲值卡產生的大量財富都流入了崔虎腰包里。錢能換人,人就是力量。
楊偉民。他一定非常焦急。且不說他是否知道偽造儲值卡的戲法,謝圓是「人戰」的人,要是貿然出手,必定會引來周天文的憤怒。一肚子壞水的楊偉民偏偏十分溺愛那個周天文。可是某一天,他突然收到了謝圓失蹤的傳聞,老奸巨猾的楊偉民必定馬上就想到了謝圓已死的可能性。於是他便喚來秋生,殺了張道明。
合乎邏輯。
「我不明白……」秋生面露苦楚地搖搖頭,「老爺心裡想的事情沒有人能明白。」
「如果你想保護樂家麗,最好還是去查查。」
秋生的視線投向瀧澤。與槍口一般空虛的雙眼。
「你說那是聽別人說的?到底是聽誰說的。」
「劉健一。」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一半吧。」
「是嗎?」
秋生握槍的手似乎又添了幾分力氣,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抓住了瀧澤的心臟。
「等等——」
「先殺了你,再殺了劉健一。最後再慢慢從老爺那裡問出真相。」
「殺了我可是會惹上大麻煩的哦。」
「反正現在已經夠麻煩了。」
紋絲不動的槍口——通往地獄的黑洞。在瀧澤眼中更是放大了數倍。
「崔虎要來殺家麗。」
瀧澤大叫道。
「什麼?到底是什麼意思?崔虎為什麼……」
「劉健一要向崔虎通風報信,他說要賣崔虎一個人情。」
不停地說話。不能讓他插嘴,不能給他扣動扳機的時間。
「光是知道樂家麗、謝圓和張道明的關係,崔虎就會殺了樂家麗,因為那女人把自己最大的搖錢樹給殺了。我已經跟健一分開幾個小時了,他這會兒搞不好已經到崔虎那兒去了。」
「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兩個!」
槍口——眼前一黑。黑暗中出現了宗英的笑臉。
「你一個人是不夠的,我可以幫你,你大可以之後再把我殺了。」
「開什麼玩笑?」
秋生不知何時來到了眼前,抵住眉間的槍口冰冷刺骨。他突然被一股難以忍耐的尿意侵襲。
「你替我的女人報了仇,是不是?所以你是我的恩人,至少讓我報恩吧。」
急智的發言,槍口退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沒有起作用。秋生看向瀧澤背後。
蔡子明——貓著腰伸手摸到了門把。
「不準動!」
蔡子明僵住了,恐怖使他的瞳孔張大。
「你要去哪裡?」
「我、我沒想去……」
「到這兒來。」
「別、別開槍打我!」
蔡子明戰戰兢兢地靠了過來。
「這傢伙知道些什麼?」
死神的聲音——充滿殺意的空氣剎那間消散了。
「鬼知道,他一直一個人偷偷摸摸在查。」
「瀧澤先生,你不帶這樣的吧。」
「我剛才告訴你不要搞小動作吧。要是你不想死,就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
「都、都讓瀧澤先生說了啊。我……只說上海洪行的事可以嗎?」
蔡子明對瀧澤用日語,對秋生用普通話說。小狗般諂媚的眼神不斷向二人張望。秋生用槍口示意他快說,蔡子明馬上開口了。
「洪行也在調查樂家麗和謝圓的事情。」
「真的嗎?」
「被我問話的那個人記得清清楚楚的,他說上海的洪行也跟他問過同樣的問題。」
「還有誰知道?」
秋生插嘴進來,那是對瀧澤提的問題——他聳聳肩。
樂家麗表面上信心十足,但腳底已然是地獄的業火。而對這一現狀毫不知情的,恐怕只有她本人了。
槍口逼近。
「回答我,還有誰知道?」
「我不知道上海那幫人怎麼樣……但既然洪行知道了,搞不好還有別人也知道——再加上『人戰』那些人。」唐平的屍體,「人戰」不可能視若無睹。「他們一直在監視樂家麗,這隻能說明他們掌握了一些情報。」
秋生一言不發,緊緊抿住的唇。人人懼怕的黑色瞳孔正盯著某些不可見之物。
「你要把他們都殺了?」
「什麼意思?」
「我,蔡子明,劉健一,上海的人,『人戰』的人,還有楊偉民。你要把掌握了樂家麗秘密的人全都殺掉?」
沒有回答。
「沒用的,人數太多了。與其意氣用事,還不如果斷逃跑,我可以幫你一把。」
「你想要什麼?」
突然襲來的顫抖——你想要什麼?你一直以來在追求什麼?
搖頭。
「兩千萬。然後再告訴我,我公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替我殺了尾崎,殺了崔虎——但他的喉嚨只發出了陣陣顫抖。
「你愛那個女人嗎?」
宗英——手中的菜刀,刻滿憎惡的醜陋面孔,他本打算將其丟棄。
「那是我的女人。」
「黑道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