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樂家麗的錢,這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是,她身邊有秋生。秋生必定會來追殺瀧澤——這需要一些保險措施。
他給鈴木打了電話,對方正在外出中。手機也打不通。
冰毒的藥效已經消失了——但精神依舊亢奮。他穿過明治大道前往大久保,故意繞開了歌舞伎町。新誠會,尾崎的威脅明顯奏效了。
他與負責處理竊聽卡帶的平民學生見了一面。對方雙眼通紅,說是聽卡帶聽了一夜。文稿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那是混雜著中文簡體字的日語。比起漢字,那上面的平假名更難閱讀。
他坐在一個泰國人經營的咖啡店裡,過了一遍裡面的內容。
陳雄的電話,猥瑣的交談,內容全是暴力和女人。魏在欣和陶立中各打來過一次電話——普通的閑聊。沒有任何線索。
陶立中的電話。留學生在文稿紙一角注釋道:英語和廣東話太多,聽不懂。廣東話——香港。陶立中在歌舞伎町賺的黑錢都是在香港洗白的。其他的電話都是普通話和日語,全是關於生意的事情。完全沒有涉及隱私的內容——太奇怪了,他搞不好已經發現自己被竊聽了。
魏在欣打出去的電話——魏在欣見到誰都會毫不客氣地大吼大叫。他在嚷嚷著再多搞點貨——焦慮,急躁。還下令把所有私吞貨款的毒販子都殺掉,絲毫沒有提到張道明。陶立中打來一個電話,閑聊結束後有這麼一段對話。
陶立中:「最近有個奇怪的傳聞。」
魏在欣:「什麼傳聞?」
陶立中:「說你在葯里混東西了。」
魏在欣:「胡說八道。」
陶立中:「那就好。不過你最好還是跟老闆解釋清楚。」
然後,又是一般閑聊。
陶立中的竊聽卡帶里沒有那段內容,他應該是從公司辦公室打過去的,或者是手機。
瀧澤扔開那沓文稿紙,喝了口咖啡。魏在欣,無限可疑的男人。可是,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拿起手機,這回總算打通了。
「我是鈴木。」
「我是瀧澤,今晚你有時間嗎?」
「不行。」
毫不客氣的回答,瀧澤警覺起來。
「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今晚有個突襲非法賭博窩點的行動,我不能擅自離開。不好意思,我先掛了。」
電話被掛斷,鈴木的聲音與昨夜完全不同。究竟發生了什麼是。鈴木打算撇開瀧澤單幹了。
可能性——新誠會。尾崎試探了鈴木,鈴木因此害怕了。
眼前一黑,腦中天旋地轉。
要儘快逃離。
頭蓋骨中迴響著那個聲音。
崔虎和「四大天王」都顧不上了。他得趕緊拿到樂家麗的錢,逃離這個地方。
正確的選擇,除此之外別無他路。他心裡清楚,卻做不到。這個地方彷彿有股磁力,牢牢吸引住了瀧澤。
頭蓋骨中又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他怎麼能讓中國人羞辱完就夾著尾巴逃了呢?
狗日的變態——新學到的普通話辭彙。新的詛咒,光是想想,他就覺得自己的腦漿要溶解了。
恐懼和憎惡,以及混亂。
郭秋生的臉出現在腦海中。他下定了決心,雖然理由不明,但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殺了張道明的人,謝圓——他要繼續查下去,直到再也不能等下去的時候。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逃走。
離開咖啡廳後,他馬上到大久保閑逛去了。再也沒有靠近歌舞伎町——對新誠會的恐懼拖住了他的腳步。
手機響了。
「瀧澤先生?」蔡子明的聲音顯得有些興奮,「你方便接電話嗎?」
「嗯。」
「陳哥和陶哥昨天的行動沒有異常,今天也沒有,反正就是到處去。可是,魏哥卻待在自己家裡,一步都沒有往外走。」
陶立中的電話。那就是導火索嗎?「他手下呢?」
「我哪有本事調查這麼多事,只知道有兩三個能幹的跟魏哥待在一起。」
魏在欣終於豁出去了嗎?這種關鍵時期居然把自己跟手下關在老窩裡——彷彿巴不得讓崔虎來懷疑自己。這事情得趁崔虎知道前告訴他,不然又要被教訓一頓。
「還有別的嗎?」
「沒什麼了。」
自從他們上次分頭行動,他已經很久沒打過電話來了。
「樂家麗跟『人戰』的關係,你查得怎麼樣了?」
「你說什麼呢?」
「別裝傻了,你肯定在到處查吧?」沉默,話筒里傳來凌亂的呼吸。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好奇而已。你查到什麼了?」
「還沒查到。啊,瀧澤先生不好意思,有人來了,我先掛了。」
「等等……」
電話被掛斷了。再打——蔡子明直接關機了。
「渾蛋。」
他強忍怒火,撥通了崔虎的電話。
「瀧澤嗎,查到什麼了?」
「已經確定對象了。」
「是誰?到底是哪裡的渾蛋殺了道明?」
「電話里不好說。」
「……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大久保……」
瀧澤向崔虎彙報了自己的所在地。
「你待在那別動,我五分鐘就到。」
三分鐘後,他就看到了賓士車。車子在瀧澤面前停下,后座的門打開了。一臉慍怒的崔虎探出頭來。
「到底是誰?」
瀧澤剛坐上車,崔虎就逼問道。
「我認為,是魏在欣先生。」
「魏在欣?!你有證據嗎?要是敢胡說八道,絕對要你好看!」
「魏先生貪污了賣冰毒的錢。他往冰毒里摻麵粉,從中撈了不少。」
「確定嗎?」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附近隨便抓個癮君子來問問。大家都在議論,說最近老闆那兒的冰毒質量下降了。」
「那個混賬……」
「請看這個。」
他交出了竊聽錄音帶。
「這是我竊聽了『四大天王』剩下那三人的住所後得到的東西。昨天陶先生給魏先生打電話,問他冰毒里摻雜質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崔虎緊緊抿著嘴唇,盯著手中的卡帶。
「從那個電話之後,魏先生就一步也沒離開過自己的住所。我雖然沒有證據直接證明魏先生殺了張先生,但可以肯定地說,他十分可疑。」
「那莫非是這種狀況嗎——在欣那混賬東西貪我的錢被道明發現了,所以在欣就把道明殺了。」
殺死張道明的是秋生。恐怕魏在欣只是把情報出賣給了某人——而那某人很可能是楊偉民。不過他並不打算把這些細節告訴崔虎,因為一旦告訴他,崔虎就會展開行動。那樣一來,秋生和他總是形影不離的樂家麗就會遭到襲擊,他就沒機會敲詐樂家麗了。
「恐怕是這樣的。」
「混賬東西。」
崔虎狠狠地拋出一句話,然後就開始操作手機。捲舌的普通話,他根本聽不懂。崔虎兇狠地噴著唾沫,沖電話另一頭的人大吼大叫。
崔虎說了什麼,他根本聽不懂。不過他的表情變了,那是被搶走了嘴邊獵物的老虎的表情。
「我問你,在欣那狗日的是不是還在他的窩裡?」
「應該還在,蔡子明這會兒正監視他。」
「蔡子明?你怎麼沒跟他在一起?難道你連個小混混都管不好嗎?給他捆起來不就得了,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視野一隅開始變紅。瀧澤趕緊轉向窗外,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被染紅的新宿街道,看起來扭曲變形。
「到在欣那兒去。」
崔虎掛斷電話,對司機說。
「可是老闆……您跟田中先生還……」
「少啰唆,日本黑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先把在欣的事情解決了。立中和阿雄很快就到了,我絕對要在欣那混賬好看。」
田中先生——最可能跟崔虎有來往的田中只有一個,他是新誠會的幹部,此人正與二把手尾崎爭奪下一任組長的位置。
新誠會,尾崎與田中,田中與崔虎。崔虎可能想借田中壓制尾崎,他搞不好還能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愚蠢的妄想。儘快搞到錢,趕緊走人,這才是正道。
路邊停放著兩輛賓士和三輛日本車,崔虎的賓士停在了那幾輛車後面。兩輛賓士的門開了,陳雄和陶立中,以及他們的手下跳了出來。陳雄等不及崔虎下車就大叫一聲。
「老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要把在欣……」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殺了道明的是在欣,我來找他算賬了!」
「證、證據呢……」
「那狗日的,往我的葯里摻東西賺差價。是吧,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