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十二節

因為睡眠不足,他感到越來越煩躁。幹掉唐平之後,瀧澤直接到了大久保。他得去打聽朱宏的女人——樂家麗的電話號碼。還有那些竊聽卡帶,得找個人來檢查那些內容。

竊聽卡帶交給了平民留學生,只花了他很少的錢。樂家麗的電話號碼,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威逼、利誘、收買。要是有蔡子明,應該能更輕鬆的。

蔡子明——膽小的小混混。他兩眼發光地消失了,看來他找到了新獵物,正興奮得不得了。必須要再對他用點狠勁。

謝圓和樂家麗,「人戰」的活動家和上海黑幫老大的情婦。危險的氣味,直覺告訴他不要摻和進去。

他在桑拿房小睡了片刻,不算舒服地醒來。為了搞到樂家麗的電話,他掏出了手機。沒電了。他只得走到外面尋找公共電話,同時心情更加煩躁了。

揉成一團的速記條,上面寫著他從剛剛下班,正在吃飯的妓女那裡打聽來的電話號碼。妓女說她跟家麗在同一家店工作,一邊是黑幫老大的情婦,一邊是還沒尋得出頭日的妓女。妓女明顯對家麗心懷恐懼。

他在小瀧橋路旁找到了電話亭,進去撥通了那個電話。

「你好?」

一個不耐煩的女聲。

「請問是樂家麗小姐嗎?」

「對,我是樂家麗。」

「關於昨晚發生在你家的事情,我想跟你談談。」

「你是誰?」

電話另一頭的女人屏住了呼吸,這反應讓他不由得一陣顫抖。

「另外,如果你能告訴我『人戰』謝圓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那是誰?我不認識。」

虛弱的抵抗。他連笑都不想笑。

「別掙扎了,樂家麗。昨晚,一個叫洪行的男人在你房間里被殺了。雖然我不知道殺他的是你還是那個叫秋生的男人。而且,這絕對與你藏匿了『人戰』謝圓有莫大的關係。你要是裝傻也行,我可以直接去找朱宏談談。」

「你到底是誰?」

「我只想問幾個問題而已,根本沒有想把你怎麼樣。對了……」視線游移,腦海中浮現出周天文的臉。同時凌虐妓女和同性戀,這主意倒是不錯。「你知道桃源酒家在哪兒嗎?」

「嗯。」

「今晚六點,在那裡見。我用你的名字預約好包間,別耍小心機哦,要是看到一幫嚇人的流氓走過來,我馬上就逃。當然,你乾的壞事也會被朱宏知道。」

「我知道了。」

煩躁平復了。樂家麗惡狠狠的聲音聽起來竟如此悅耳。

緊接著,他又撥通了蔡子明的手機。無人接聽。電話餘額所剩無幾,電也即將耗盡,必須想辦法給手機充電才行。

瀧澤沿著大久保大道折返,走向旅館街。哥倫比亞的女人們——那些站街女都沒有出來。他找到了一個騎著自行車,正在周圍亂晃的哥倫比亞人。

「羅德里格。」

羅德里格停下自行車,回頭張望。訝異的臉。很快就變成了伴隨著厭惡的煩躁表情。

「瀧澤先生,怎麼了?我可沒幹什麼壞事。」

「能幫我換塊手機電池嗎。」

羅德里格——雕塑般凹凸有致的臉和淡褐色的肌膚,燙卷的頭髮一直披到了肩膀上。他是個皮條客,而且與瀧澤用的是同一型號的手機。

「電池這種東西,你回家去不就能找到嘛,絕對有兩三個的。」

皮條客皺起了眉頭。

「瀧澤先生,你知道你從我這兒搞走了多少塊電池嗎?」

羅德里格動作利索地從女式自行車的籃子里拿出提包,又從提包里掏出備用電池。他的動作進行到一半,突然定住了。視線集中到瀧澤身後。

「瀧澤老爺,你大白天的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呢?」

一聽那尖利的聲音便知,來者是尾崎——新誠會的二把手。

「尾崎先生,早上好。」

羅德里格不斷點著頭。瀧澤緩緩轉身。尾崎是獨自一人。他身穿名牌襯衫和褲子,脖子和手腕上掛著大量貴金屬飾品——若沒有那些,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黑道人物。

他送給遠澤的那些新誠會的冰毒。想到這裡,瀧澤如墜冰窟。

「別叫我老爺了。倒是你,怎麼會在這種時辰跑出來?」

「你想必聽說了吧,最近出了點事。我壓力大啊,這不,叫了個金髮小妞,出去爽了一把。不過那金髮也是染的而已。」

「也不帶個小弟?」

「跟買來的女人出來爽,怎麼能浪費自家小弟的時間呢?」

尾崎的微笑一直都讓他厭惡不已。

「瀧澤先生,這個要怎麼搞?」

沙啞的聲音。羅德里格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抱歉啊,羅德里格。」

瀧澤接過手機電池。

「那我先走了。尾崎先生,下次見。」

羅德里格逃也似的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你在敲詐哥倫比亞皮條客的手機電池嗎?」

「借來用用而已。」

又是微笑。瀧澤感到腹部一陣騷動,他握緊了拳頭。

「怎麼樣,老爺。難得我們見上一面,不如去吃個飯吧。當然,是我請。」

打量的目光和微笑。他無法拒絕。

尾崎領他去了歌舞伎町的一家烤肉店,烤肉的氣味讓他空空如也的胃袋騷動不已。

「……你說什麼,白痴。冰毒都被搶走多久了,你再拖拉下去,就不是手指的問題了,我連腦袋都給你砍掉。」

尾崎對著電話大吼大叫,對方是伊藤。

與尾崎的相遇莫非是偶然?或者他掌握了什麼線索?尾崎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瀧澤冒了一陣冷汗。

「真是的,都是些沒用的蠢貨。」

「伊藤嗎?」

「那白痴,不知被誰搶走了冰毒。搞得我都睡眠不足了。」

「多少?」

「也沒多少,但關係到我的面子問題啊。」

「知道對方是誰了嗎?」

「我正要問你呢,老爺,你有什麼線索沒?」

心臟猛地收縮。

「沒,我也沒聽到什麼風聲。」

「算了,我們就別談那些惱人的話題了,來大吃一頓吧。」

旺盛的食慾。光看著他都覺得渾身無力。食慾和性慾,以及鬥爭本能。三者在最深處的根基是一致的,那就是尾崎的信條。他曾聽過這樣的傳聞,在飯桌上,尾崎會主動向所有人勸食。他認為,不吃東西的人沒有骨氣,因此也不可信任。而事實上,以伊藤為首,尾崎身邊的年輕手下都擁有一副大象般的胃口。

「老爺,你不吃嗎?」

「吃。」

沒有食慾。可是,他又不想被尾崎輕視。無聊的自尊心,狗是不需要自尊的,狗只需擁有能夠分辨餌食的嗅覺。

「對了,老爺,你不幹警察有多久了?」

「兩年了。」

「那麼久了啊。我們這些黑道聽說防範課的瀧澤辭職的時候,都大吃一驚呢。時間過得真快啊。」

「我被炒魷魚的時候,你應該還在號子里。」

「好像是啊。」尾崎毫不在意地吞著烤肉,「唉,我這種常在號子里進出的人,一不小心就容易弄錯。」

「是啊。在你蹲監獄的時候,新宿就被中國人佔領了。」

「那幫混賬東西,真他媽礙眼……」

尾崎停下了筷子。

「不過,事已至此,誰也沒有辦法啊。」

「老爺,這裡可是日本啊。憑什麼那幫老外敢這麼囂張,啊?」

「我現在也在幫那些老外幹活兒,所以也沒法說什麼。」

難以甩脫的視線,尾崎死死盯住瀧澤。他很想移開目光,但他忍住了。

「老爺,你為什麼要幫中國人幹活兒?說到新宿署防範課的瀧澤,大家都知道是個惡棍啊!只要老爺你一句話,不只是我們組,隨便什麼組都願意跟你拜把子稱兄弟啊。畢竟鈴木老爺還留在警署里,你這人脈可不得了。老爺,對我們這些極道來說,你可是夢寐以求的人才啊。」「你這種時候奉承我有什麼用。尾崎先生,你可把我嚇到了。」

「說真的,你為什麼要給中國人幹活兒?」

「因為我的女人是中國人,就這樣。」

「我可不同意,女人我們有的是啊。你要的那種捆起來用鞭子抽,甚至灌腸都絕不反抗的女人,我們要多少有多少。」

瀧澤的愛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並未感到慍怒,只有接受和理解。理解——被崔虎罵作變態時的慍怒,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被中國人蔑視了。

「而老爺你卻心甘情願地被中國人指手畫腳……我們大家都想知道為什麼,你說是不是?」

「不管是警察還是極道,其實都一樣。我就是不喜歡日本的社會,特別是其中的上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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