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五節

今天與昨天一樣,只有家麗那張陰沉的臉與往常不同。

昨天的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說了些什麼。家麗根本不願意透露。

無聊的工作。時不時飄來家麗的體香。時間緩慢地前進著,總算到了夜晚。

魔都——女人們陪著客人漸漸離去。一個人、兩個人……電話打來,酒保對家麗招了招手。

家麗神情陰鬱地接起了電話,昨天打電話那個人——好像不是。家麗並沒有表現出恐懼,她看起來僅僅是有些煩躁。

昨天的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說了些什麼。

「秋生,要回去了,你準備準備。」

秋生看了看時鐘,十點四十分。比平時早了一小時。

「今天這麼早。」

「有人來叫了。」

不高興的聲音。

「是誰?」

「朱宏啊,還能是誰。」

下落合的公寓周圍站著朱宏的幾個手下,顯得格外刺眼。

「朱老闆在家的時候都是這樣嗎?」「沒錯。那個人膽子小得很。」

一如尋常的程序——秋生先上前查看,再把家麗叫過去。入口、電梯口、走廊。家麗毫無怨言地跟著他。

「昨天那通電話的事情,你要跟朱老闆說嗎?」

「秋生你在說什麼呢,我一點兒都聽不懂。」

強烈的沮喪湧上心頭。她只要說一聲就好,說替我殺了他。讓家麗害怕的人——自己絕對無法原諒,正如他無法原諒侵犯真紀的渾蛋繼父。

接過鑰匙,打開門。裡面傳出一個聲音,是朱宏。說的是上海話。對秋生來說只是一串意義不明的奇怪發音。

家麗用上海話回答了他。

現場進行著秋生無法理解的對話。他感覺雙腿如同灌了水泥,胸口也苦悶不已。他再次體會到了無法理解真紀的日語時的心情。為了能與真紀說話,他曾拚命地學習,迅速掌握了日語。

站在房間里的幾個手下都是昨夜見過的幾張面孔。

朱宏抱住家麗,把臉埋進了她肩窩裡——秋生感到一團黑霧籠罩了自己的意識。

家麗說了句什麼,朱宏抬起頭來。

「郭先生,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也請你好好保護這傢伙。喂,你們送郭先生出門吧。」

手下們站了起來。

「郭先生,我們送您回去。」

秋生走出房間,就在房門關閉前的一瞬,他聽到裡面傳來了歡笑聲。他今天還是頭一次聽到家麗笑。

站在升降梯中——朱宏的手下們說的也是上海話。黑霧漸漸在頭腦中瀰漫開來。

他又翻看了一遍犬類圖鑑,又拆解並安裝了一遍黑星,接下來洗了一個淋浴。但種種畫面依舊盤繞在腦中,遲遲沒有消失。

意義不明的上海話,家麗的歡笑聲,朱宏的淫靡,糾纏的肉體,濡濕的床單,表情扭曲的家麗——真紀。被渾蛋侵犯的真紀,被秋生侵犯的真紀,她在秋生身下露出了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滿是鮮血的臉,秋生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的下體緊緊夾住秋生的男根。真紀的唇角流出一絲唾液——被秋生貪婪地舔去了。真紀失禁了——秋生毫不在意,繼續衝撞著。

睡不著,枕邊有安眠藥,那是劉健一送給他的禮物。他搖搖頭,離開了房間。

攔下計程車向下落合而去。

公寓門前,上海人都不見了。靜謐的黑暗和昏暗的路燈。秋生漫無目的地在公寓周圍徘徊。他抬頭看著七樓朱宏的房間,燈滅了,畫面再次鮮明起來,言語也再次鮮明起來。

「你乾脆把家麗搶走,逃到別的地方去。」

劉健一的話。

殺掉朱宏,帶上家麗逃走。

逃去哪裡?家麗不可能願意跟著自己。秋生沒有錢,他幹活兒的報酬並沒有那麼高,因為楊偉民同時還照顧著秋生的生活起居。

坡道,車停了下來,紅色的剎車燈照亮了黑暗。駕駛席上是一個男人,他開著車窗,正在打電話。

「嗯,小嘍啰已經不見了,這裡安靜得很,太無聊了。不是說朱宏那玩意兒雖小,技術卻十分高明嗎?他肯定一直干到天亮都不會射的,那女人也真是夠辛苦的啊。」

男人說的是普通話,秋生感到背後一緊。他停下腳步,凝視著那片紅光。駕駛席的男人不再說話,回過頭來。秋生眼見著他的臉失去了血色。

「喂,站住!」

引擎聲,男人啟動了車子。

伴隨著刺耳的轟鳴聲,車子開動了。橡膠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焦味。秋生拔出黑星——已經遲了。車子早已爬上斜坡,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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