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對爸羅長虎又帶回一個女人非常記恨,可諾娃從內心深處也不願接受親爸就是那個叛徒的說法。於是,她決心進一步加緊查找日偽檔案。李雙玉、壞鼻頭卻認死了理:叛徒就是活著的羅長虎。因此,堅決不再同諾娃一起開展查找叛徒的活動。
李雙玉對諾娃冷淡如冰。他倆在一起,他不再同她說一句有關感情方面的話。
一次,諾娃靠在他的肩上,想把心裡的憋屈傾吐一下,可她剛說一句:「我真的不是叛徒的女兒。」李雙玉就把她推開:「你是不是叛徒的女兒,最終要取決於羅長虎是不是叛徒,而這個問題已經真相大白了。羅長虎就是叛徒,而你卻說不是叛徒的女兒,那只有一種可能,你不是羅長虎的女兒。」
諾娃的心情壞到了極點,踢了李雙玉一腳:「我不像你親爸死了,見了公安局長也叫爸。我永遠只有一個爸,那就是羅長虎。」
「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諾娃哭著跑了。
她又跑進了那個破檔案館,抓緊翻查資料。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天,諾娃終於在舊紙堆里現了一份日偽關於黑虎鎮地下黨組織被破獲的文件,接著,又現了幾份相關案卷。
諾娃在激動、緊張、膽怯、興奮的複雜心境中,又翻查了兩天,眼前已經堆了足有半麻袋的相關資料。
她一鼓作氣看完,一再核實檔案記載,之後,她便癱在檔案館裡爬不出來了。
黑虎鎮叛徒出賣革命同志的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那個可恥的真正叛徒,竟然是李雙玉的親爸李萬玉。這些檔案資料中很清楚地記載著李萬玉叛變的經過,但他叛變之後的一切情況,這些資料都沒有提及。
諾娃腦筋轉過彎來後,開始痛恨李雙玉:他爸是叛徒,他卻那樣對我。明明是他爸把二十五名共產黨人送上了斷頭台,卻胡說我爸是罪魁禍首。
一氣之下,她就去找了李雙玉和壞鼻頭。一見面,她先扇了壞鼻頭一掌,又踹了叛徒的兒子李雙玉一腳。
然後,她拉著這兩個愣怔著的混蛋爬進了檔案館,雙手把他們推倒在檔案堆上。「你們這兩個像叛徒一樣的大壞蛋,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吧。」
開始時,李雙玉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可黃紙黑字寫著,鐵定的事實,誰也否定不了。他一句話不說,只顧抱頭大哭。
諾娃站在他身邊,也一邊流淚,一邊罵。先罵李雙玉的爸爸不是人,是條咬自家人的惡狗,後又罵李雙玉不是革命烈士的子女,是叛徒的狗崽子,罵完,又狠狠地踢了他幾腳,這幾腳踢得很重,把多年積聚起來的對叛徒的仇恨都集中到腳尖上了,把這些天她爸遭污衊的仇恨都運到了腿上。
還算冷靜的壞鼻頭把諾娃推到一邊,指責她不該對朋友下狠踢。爸是爸,崽是崽,李雙玉無罪。
諾娃推了壞鼻頭一把,罵道:「你放屁。前幾天我爸是叛徒時,你怎麼不說這話,你和李雙玉串通起來不理我。」壞鼻頭說:「那時真以為你爸是叛徒,現在真正的叛徒找到了,我們就應該換一個角度重新分析問題了。」諾娃說:「分析個屁。以前你怎麼不分析?現在更不用分析了,李雙玉親爸就是叛徒。」壞鼻頭說:「你說得對,這次他爸真的是叛徒了,這材料明明寫著的,前些時候,說你爸是叛徒那只是推斷出來的結果。」諾娃白了他一眼:「反正都是你的理。」
李雙玉突然站起來走到諾娃的面前,腿抖動著有些站不住。她以為他要「撲嗵」一聲跪下了求,但他沒有。他提了提神,站直了身子,說:「代表我爸向你爸請罪。」
諾娃聽罷又踢了他一腳,大叫:「我不能領受。你爸的罪惡是不可饒恕的。」
壞鼻頭又說:「李雙玉和他媽是無罪的。我們應該像以前一樣對他們。」
諾娃狠狠地捶了壞鼻頭一拳:「難道還要讓叛徒的老婆孩子繼續享受革命烈屬待遇不成?那些革命烈士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嗎?我媽幾十年來有過多次回國的機會,可她都放棄了。重要原因就是殺害我爸的叛徒還沒有找到。我媽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這個該殺的叛徒。可我爸卻活著回來了,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我爸是叛徒。現在真正的叛徒找到了,你卻還要為他家開脫。壞鼻頭,你還有沒有原則?」
壞鼻頭語塞一時,老半天又對諾娃說:「人家其它人的爸都死了,你爸終究是沒有死,這已經是萬幸了。你爸還受著北京要害部門的保護,他不會有什麼事。為了救你爸,北京方面在黑虎鎮搞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都開了槍。現在全熊林縣都知道你爸是個大人物,沒人敢欺負你們母女了。」
諾娃不再說話。李雙玉爬起來卻又嚎啕起來。
壞鼻頭怕哭聲引來檔案館裡的人,就用破衣袖捂他的嘴。他鳴咽著,憋得滿臉通紅。
諾娃上前一步去扯壞鼻頭的衣袖,她怕把李雙玉捂憋死。李雙玉正哭得難以自制,一下咬住了諾娃的手指頭。
突如其來的一痛,使諾娃心裡一驚。她沒有叫喊,指頭任他咬在嘴裡。李雙玉的這一咬,使她剛才一根筋的念頭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她的心軟了,冷靜一想,不應該把氣都撒到李雙玉的身上。她開始理解李雙玉此時此刻的心情,因為她前段時間剛剛受了當叛徒女兒的委屈,她覺得她不能像李雙玉對她那樣對他,因為他從骨子裡是不願當叛徒的兒子的,這一點她把握得准。
李雙玉感到了嘴裡的血腥味才鬆了口,發現把諾娃的手指頭咬出了血,眼神更加複雜起來。諾娃說了一句讓她自己都感到好笑的話:「你咬吧,我不會再埋怨你像你爸一樣亂咬好人了。」李雙玉聽罷,翻窗跑了。
仨人來到城外山坡上,李雙玉還是放聲大哭不止。諾娃走到李雙玉面前扳著他的肩膀說:「你給我住嘴。你還像個男人不?再哭我可真的不理你了。」李雙玉果然停止了哭聲,卻依然抽泣。
諾娃突然成熟了似的,大度無比,說:「雙玉不要哭了。我和壞鼻頭也不要衝動,我們冷靜地分析一下當前形勢。」她招呼大家坐在山坡的一塊巨石上,她說:「當前,第一重要的是我們要分清叛徒爸是叛徒爸,李雙玉是李雙玉,他爸是壞蛋,他卻不是壞蛋,只能算是壞蛋的兒子,老子和兒子是不一樣的。」
壞鼻頭插嘴說:「我剛才就說過了爸是爸,崽是崽,李雙玉無罪。」
諾娃制止住他,接著說:「當前第二重要的是,我們仨人要像以前一樣團結起來,不能再像前些時候你倆對我似的相互傷害。」
那倆人覺得理虧就低下了頭。
諾娃說:「我認為當前第三重要的是對這件事要嚴格保密。李萬玉是叛徒的真相一旦傳揚出去,章紅玉和李雙玉將無法再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們家多年來一直是受人尊敬的革命烈屬,現在一下成了叛徒之家,將會面臨怎樣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李雙玉恢複了理智,一聽這話就說:「諾娃,你為我爸是叛徒的事保密,就意味著你爸是叛徒的帽子永遠摘不掉,你家就會永遠被誤認為是叛徒之家,永遠遭人唾棄。」
「這些我也想到了,黑虎鎮的人說我爸是叛徒,這只是懷疑,沒有什麼信得過的證據,現在北京又來了人,沒人再敢對我們家怎麼樣。」諾娃沉穩地說,「大家想想,李雙玉的爸是叛徒,這是白紙黑字,有鐵證。一旦公布出去,章紅玉和李雙玉將永遠無法逃脫意想不到的迫害。再說,李雙玉的爸幾十年都沒有出現過,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一般來說,這情況應該是死了。」
「檔案上記載著李萬玉招供的過程,叛變之後怎麼樣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很有可能被蘇聯紅軍炮轟悶死在要塞中了,因為上千個日偽特工都死在了裡面,就是當時沒被炸死,之後戰事不斷,兵慌馬亂,世事如煙,死人無數,公安局到哪裡去找李萬玉?所以說,這事我們不說別人不會知道。」壞鼻頭也不緊不慢地說。
諾娃一臉真誠:「問題就在找不到叛徒李萬玉這兒。找不到他,我們又把真相捅出去,叛徒本人受不到懲罰,而受株連的將是無辜的章紅玉和李雙玉。我們就忍心看著他們母子從此過著非人的生活?當然,事情也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讓我們家繼續替叛徒受過,大家良心上也過不去,我們得共同想想辦法。」
大家你一我一語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
這時,李雙玉暴跳起來,大叫:「我去證明羅長虎不是叛徒。我代我爸到政府自首,我代我爸去坐牢,我代我爸去掉腦袋。」說完,就往山下沖。
諾娃大喝一聲:「李雙玉,你給我回來!你跑了,我們永遠不做朋友了。」
李雙玉應聲倒在地上,諾娃上去扶起他,發現他的臉被擦破了。她連忙掏出手帕給他。
最後,諾娃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黑虎鎮事件真相暫不公佈於世,目前知密範圍只限制在我們三人之內,對外要絕對保密。二是務必要確保這批檔案材料萬無一失。破舊檔案室里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必須把這些東西儘快轉移出來,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