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這個時候,黑虎鎮地下黨組織突然被徹底摧毀。羅長虎及他的二十六名兄弟在三天之內一一被捕入獄。
羅長虎是在黑虎鎮開往林口的火車上被捕的。上車後,他現有兩個便衣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中途,他去了一趟廁所,把懷裡的那份要塞草圖撕碎用水衝掉。然後,打開廁所窗準備跳下去。就在這時,兩個便衣一腳踢開門,把他摁倒在地。實際上,羅長虎在進火車站時就被憲兵便衣盯上了,敵人之所以要在火車上動手,是為了避開黑虎鎮人的耳目,免得打草驚蛇。
羅長虎被押進了黑虎鎮西山崗監獄,憲兵隊對他進行了突擊審問和嚴刑拷打。日本人非人的酷刑能用的都用上了,可他寧死不屈,隻字未告訴敵人任何秘密。但機敏的他,從敵人的審問中推斷出,他的許多同志也落入了敵人的魔掌。
羅長虎想,不可能是劉立秋告發了他。因為劉立秋絕對不知道黑虎鎮地下黨組織的情況。他若告發,只能告發他羅長虎一人而其它人不可能一一被捕。也不可能是那工程師告發了,他出不了那個仙人洞。即使他逃出告發了他,日軍也只能抓捕他一人。
因此,羅長虎斷定,他的組織內部出了叛徒,不然他的同志不會幾乎被一網打盡。
羅長虎一度想把那工程師還在仙人洞里的況告訴日本人,讓他們去救他。一陣又一陣刑後傷痛襲來,他就打消了這一念頭:日本人給我上了這麼多嚴刑,往死里整我。日本鬼子沒有一個好東西,就讓那工程師死在洞里吧。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羅長虎在刑後長時間的昏迷中蘇醒過來。面對憲兵又一輪的拷問,他打消了「以牙還牙」的想法。他說,前些時候,他碰到一個日本人到絕命崖為孩子採藥,被困在了崖下四十多米的仙人洞里。他曾搭救過那人,可沒有成功,但給留下了乾糧和水。現在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快派人去救吧。
羅長虎說這話時,應是那工程師吃完洞里乾糧的第六七天了。以那工程師的生命極限能不能堅持到現在,日本人能否搭救成功,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聽天由命吧。
羅長虎也聽天由命了。他死也不交代抗聯地下組織的任何問題。死就死了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訓練有素的羅麗婭,在羅長虎兩天兩夜未歸後感到情況不妙。第二天,她借到鎮里幾家送棉花,去觀察動靜。直覺告訴她,羅長虎及他的組織出事了。回到家,她立即拆除了彈棉花機的電機、樹皮色天線,連同電台放在洞內,連夜用土磚泥水封死了洞口。
羅麗婭知道自己沒有把柄在敵人手裡,也知道日本人對蘇聯僑民還礙於一層遮羞布沒撕掉,不敢輕舉妄動,怕僑民日後給他們同蘇聯的關係添什麼麻煩。
憲兵隊把羅麗婭叫過去,詢問了一番,見她確實不知道羅長虎等人的情況,就放她回了家。憑羅麗婭的素質,應對鬼子一次例行的詢問,還是有把握不出什麼問題的。
羅長虎被捕後,芭拉來過羅家一次,也只坐了一會兒。她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有想到你家長虎是抗聯的人,弄得我家立秋也受了審查,差一點丟了隊長的官帽。看在長虎救過立秋的分兒上,我們也就不和羅家計較了,以後我也不能常來看你了。不過,我倆還是同族人,以後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坎,還可以找我。多保重吧,羅麗婭。」說完就走了。
「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羅麗婭關了門。
在羅長虎被捕一個月後,羅麗婭通過一個在黑虎鎮很有名望的僑民找到憲兵隊,提出要同丈夫見一面,送些衣物進去。幾天後,日本人同意了她探監的要求,但提出見面時不能說俄語。
羅長虎是被兩名憲兵拖著進來的,腳下戴著沉重的鐐銬,眉毛、鬍子都沒有了。但他見到羅麗婭時的眼神是堅毅的,神態上顯示著剛強與不屈。她把衣物送上去,淚水滴在了他瘦骨突暴的手背上。一個憲兵過來,搶過包袱,進行了嚴格的檢查。他剛問了幾句孩子的況,她只囑咐了兩句「要挺得住,你是無罪的」,就被敵人分開了。
臨了,羅長虎講了一句俄語。憲兵聽不懂俄語,氣急敗壞地打了他兩個耳光。
走出監獄,羅長虎用俄語說的那句話還在羅麗婭的耳邊回蕩:「如果你對我還有些感情的話,那就替我報仇,是叛徒出賣了我和我的同志們。那件大事,要想辦法完成。娘家和婆家都急等著哪。」
一句話,一個鄭重的囑託,深深地刻在了羅麗婭的頭腦中。羅長虎說的那件大事,就是要弄到東黑虎山要塞方面的情報。
這一天,羅麗婭到鎮上去送棉,碰到了蓬頭垢面的瘋子王小二。在她的印象中,王小二與羅長虎曾有過秘不告人的某種關係。也就是說王小二可能也是羅長虎地下組織成員之一。他現在卻還在鎮上像往常一樣乞討,這有兩種可能:一是他還沒有暴露;二是他就是叛徒,仍在以叫花子的身份繼續尋找過去的同黨,以出賣給日偽特工。
這時,王力、二正在路邊泥水中瘋走,濺了她一身泥水。她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罵了一句:「混賬東西,不長眼呀你。家裡有狗,一條咬自家人的狗。你,這條該死的狗。」她這一腳踢得非常重,王小二慘叫一聲跪倒在地。聽到羅麗婭的罵聲,他卻笑嘻嘻地瘋說:「老毛子娘們踢我就是親我,我晚上鑽你被窩。」羅麗婭急匆匆前走,王小二窮追不捨,說:「好女人,再踢我一腳,親我一下。」
羅麗婭罵王小二的那句話是別有用意的。如果王小二不是叛徒,他得到的信息是:家裡有一條咬自己人的狗,組織內部出了叛徒。如果他就是那叛徒,他就會領悟到,她在罵他是條該死的狗。
羅麗婭不擔心自己會在他面前暴露。因為她與黑虎鎮羅長虎的組織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知道她內情的羅長虎也絕不會把她的情況告訴任何人。王小二自然也不詳她的內情。
這個王小二確實是羅長虎組織的地下秘密聯絡員,負責接轉同抗聯部隊之間往來的情報和物品,直接與河西道觀黃老道士接頭。平時他常以「瘋花子」的身份,借到日軍司令部「揀殘羹剩飯」之機看動靜。羅長虎一直和「瘋花子」用暗語接頭。河西廟中關羽神像底下,有一個機關,是「瘋花子」專門存放交通員轉接的情報和物品的地方。關帝廟香火不斷,前來進香朝拜的善男信女中有中國人、日本人、朝鮮人還有俄國僑民,但誰也沒有現關公神像底座下的秘密機關。羅長虎用的電台,就是由這條通道轉遞進來的。
這次,王小二是羅長虎被捕事件中的漏網之魚。他不是叛徒,也確實不知道羅麗婭的真實身份,但他能推斷出她肯定知道羅長虎的身份和一些情況。他仔細琢磨羅麗婭踢他時的那句話,再聯想到與他平時接頭的人相繼消失,就猜到她可能在告訴他,羅長虎身邊出了叛徒,進一步印證了他們的組織出了大事。其實,這一感覺早在事件發生後不久他就有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暴露,按常理他應該儘快隱蔽起來,以保自己安全。但他沒有那樣做,自己既然沒有被敵人盯上,就應該繼續堅持工作,搜集一些羅長虎他們被捕的情況。這段時日,地下組織已不能開展任何活動。他變得更「瘋」了,衣不遮體地不分白天黑夜地在黑虎鎮一帶「瘋」跑,意在觀察了解黑虎鎮局勢。
不久,憲兵隊經請示批准,決定把羅長虎等二十七人拉到西山崗進行處決。
這天下午,二十七名犯人全都被押到了車上。汽車開到山腳下不能繼續前行,犯人即被拖下車步行前走。這些人在監獄裡被無數次折磨得死去活來,身體損害極大,敵人並沒有給他們戴上手銬腳鐐。即使這樣,這些人腿腳行動仍然非常艱難。
在附近山上山下幹活的群眾,有膽大的便過來圍觀。這幾年,這個刑場從未冷清過,常有人到這裡看槍決犯人。
瘋子王小二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已經連續數日到這裡等待了。他早已推斷出,敵人可能就要對羅長虎等人實施極刑了。
王小二看到,他曾經相依為命、共同奮鬥的弟兄們相互攙扶著在夕陽下走向刑場。走在最前面的是李萬玉等三兩人。李萬玉一臉寧死不屈的神情,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向前走著,不時用憤怒的目光掃視著人們。他的臉上傷痕斑斑,消瘦得幾乎脫了相,但王小二還是能辨認出他來。王小二沒有同李萬玉打過交道,按規定他與他不能直接聯繫。王小二隻是曾遠遠見到過他與羅長虎在一起。他知道李萬玉是他們這個組織的負責人之一。
也許是羅長虎忽略了王小二,或者是有意為之,他沒把王小二的情況告訴過李萬玉,李萬玉也就沒有掌握王小二的底細,以為王小二就是一個十足的瘋花子。因此,當王小二坐在路邊的臭水溝旁,把玩著臭泥傻看他時,李萬玉並沒有在意這個經常在鎮上瘋跑的叫花子,視而不見地從他身邊走過了。
一個憲兵過來趕瘋花子走開。王小二一下子滾進臭水溝,撲騰得臭氣連天。他抓起臭泥巴往嘴裡塞,用手捧起黑水吸食得「呼呼」有聲,叫道:「黑饃好吃,黑酒好喝。」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