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無情樺皮船

羅麗婭沒有想到,組織上會讓她以一種特殊的身份和不同尋常的方式,進入中國境內靠中蘇邊界的黑虎鎮,並長期潛伏下去。

羅麗婭對於派她到黑虎鎮工作意義的理解還是非常深刻的。近年來,蘇軍以極快的速度築起了對東方的軍事設施,一旦再爆發第三次日俄戰爭,失敗者無疑是日本。日本人深知其中利害,為與蘇軍在中蘇邊境的軍事力量形成對抗,不惜付出高昂代價,在中蘇邊境臨江一帶全力修築軍事要塞。黑虎鎮坐落在中蘇界江烏蘇里江畔的中國境內,是日本關東軍正在構築的軍事重鎮之一。鎮上,除了駐守著經常頻繁調防的日本陸軍國境守備隊,還設有海軍司令部,下轄巡弋在烏蘇里江水系的所有艦艇部隊。

為了加強在中國境內臨江一帶報搜集力量,蘇軍海參崴情報中心決定派得力幹將羅麗婭潛伏過去,拓展黑虎鎮蘇軍情報網路。

對於這個光榮而重要的任務,羅麗婭從內心愿意承擔下來。但是,對讓她潛伏過去的掩護身份和活動方式,明確表示不能接受。

組織上讓羅麗婭以中國青年羅長虎的情人身份過江聯姻,與他共同生活,以此作掩護完成日常報搜集工作。

那一天,已經回國的雷恰洛夫上校受組織委派,先找羅麗婭談話。

雷恰洛夫上校知道羅麗婭對已故飛行員科索夫的感情,給羅麗婭講明工作任務後,就吞吞吐吐,繞來繞去,難以直截了當地說出下文。

羅麗婭則興奮不已,迫不及待地追問如何過去,過去如何紮根,同誰搭檔等。

雷恰洛夫上校先問她羅長虎這人如何?羅麗婭不假思索地說:「是熟人,還曾是我的學生,也還在武漢共同工作過。這些你是都知道的。」然後,臉一紅,附加一句:「他還熱烈地追求過我呢。」

雷恰洛夫上校抓住了這句話,說:「我在武漢時也發現羅長虎對你很有感情,但礙於你與科索夫的關係,他把那份感情深深地壓在了心底。當然,我也看得出,你對他的印象也不壞。你與他接觸時間很長了,彼此應該是非常了解的。」

羅麗婭聽出了弦外之音,驚訝地問:「不會是讓我同羅長虎搭檔吧?他可是東北抗聯在黑虎鎮的地下情報人員,沒有為我們蘇軍工作的可能。再說,他一直不知道我是蘇軍情報搜集中心的人,一直以為我是一個郵電局的普通報務員,一個應聘報務教官,蘇聯志願飛行隊的一個普通志願人員。」

雷恰洛夫上校不得不把組織上的真實意圖告訴了她:「你在黑虎鎮沒有可靠的親戚,只有羅長虎這個朋友。他有中國抗聯地下黨員的身份,政治上也信得過。因此,組織上決定讓你去投靠他。為了穩妥,不讓人懷疑,你們兩人必須假結婚,做假夫妻。當然,如果雙方願意,最好做真夫妻。中俄邊境村鎮青年男女相互愛戀,為愛過江結成百年之好的事並不罕見,這誰都能理解,不會暴露身份。」

「可我不理解,因為我不愛他。」

「可你愛你的情報工作。為了你鍾愛的革命事業,你必須學著接受他。」

「我心裡只有科索夫,不可能再裝進另一個男人。」

「科索夫已經犧牲了,你不能獨身一輩子。」

「是日本人擊落了科索夫的戰機,等把日本人打敗,替我心愛的人報了仇,我才能考慮個人的感情之事。我到黑虎鎮去,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為打敗日本人而搜集情報,其他我什麼也不相信。」

「你只有同羅長虎結為夫妻,才能掩護你更好地完成任務,才能儘快地打敗日本人。打敗日本人是科索夫的心愿。為了實現他的心愿,你必須服從組織安排。」

「同羅長虎結婚,我想不通。」羅麗婭賭氣地摔門而去。

雷恰洛夫上校生氣了,對衛兵大叫一聲:「把她拉回來,關她禁閉,等她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放出來。」

關禁閉的第三天,羅麗婭想通了,想通了,就按照組織制定的詳細計畫,通過不易察覺和懷疑的途徑,與黑虎鎮的羅長虎取得了聯繫。之後,她陸續給他寫了四封信。

第一封信,她向他介紹了她從武漢機場回國在郵電局工作的況。按規定她不能告訴他去上海工作過的實情,郵局的工作情報況當然是精心編造的。

第二封信,她向他談到了她與他在蘇聯情報中心訓練期間和在武漢機場工作中建立的友誼,無意間流露出了對過去共同生活的惜戀之情。同時,也不可迴避地談到了她對前男友科索夫的懷念。

第三封信,她明顯流露出了孤獨苦寂的心情,使他明白,她每天過得很痛苦,在郵局的工作也不如意,經常受到領導批評。這些年,東奔西走,也沒有結識上能說知心話的好朋友,生活實在沒意思。只有通過書信向他這個最親近的異性朋友說說心裡的煩惱。

第四封信,她有意問他現在有無妻室,她想過江去那邊散散心,同他敘敘舊,並用大量筆墨表達了她是如何喜歡中國,喜歡曾經待過的武漢,喜歡經常隔江而望的黑虎鎮。末了的幾十個字至關重要,隱約寫出了對他這個相知相熟男人的喜歡和思念。

幾天後,她收到了捎信人帶來的羅長虎的親筆信。嚴格講這不叫信,而是一張紙條,上面簡明扼要地講明請她過江相聚。他指定的過江方式是界江兩岸戀人常用的約會方式。過江時間、地點、約見暗號也寫得非常清楚。

羅麗婭按組織意圖編造的四封信,終於引羅長虎踏上了她不甘願的感情之路。

她把那張紙條送給雷恰洛夫上校,獨自一人到江邊。在夏日晴朗的天空下隔江遠眺,她看見了對岸的山麓和村鎮,看到了自己將要身臨的村鎮生活。

對岸江邊,一個姑娘正劃著小船在江中起魚掛子。她看不清那姑娘的神情是喜還是憂,但姑娘的肢體語告訴她,此時此刻,她與她的心是一樣的。

一艘日本鬼子的快艇故意與小船擦肩而過,差一點把那姑娘掀翻到江中。姑娘沖遠去的日本鬼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羅麗婭感到,那姑娘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心情很差,胡思亂想,幻覺不斷。實際上,遠在對岸江邊的那划船人是男是女,是難以分辨清楚的。只是感覺到那是個姑娘那姑娘就是她。

這是一個漆黑如墨的夜晚,羅麗婭來到江邊,用松明子點起一個火把,高高舉過頭頂,不久另一側江岸上也出現了火把。她手握火把左轉了三圈,右轉了三圈。對岸的火把就上下拉動了三個來回,作了回應。

羅麗婭划起一葉江上漁民遛網用的舢舨,把火把插到舢舨頭,向江心靠近。她現對岸的火把已經先於她向江心快速移動。

「羅麗婭,與你在水一方的戀人去會合吧。記住,你與那羅長虎現在是熱戀中的人,演得一定要像那麼一回事。如果碰上日本人的巡邏艇,千萬不要驚慌。中國青年與俄羅斯姑娘戀愛,日本人不敢輕易干涉,他們怕挑起國際事端。記住了?」岸上傳來雷恰洛夫上校低沉的聲音。

羅麗婭擦了一把滿臉的淚水,沒有回答上校,只是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雷恰洛夫上校嘆了一口氣,離去。

江心中,兩船貼近。在火把的映照下,兩個青年臉紅紅的,相互對視著,誰也不說話。

久違了的朋友,心中的思戀,現在就在眼前了。羅長虎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了那雙嚮往已久的柔軟縴手,把她拉到了他的樺皮船上。

這雙手,早在幾年前發報訓練中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當初,他欣賞羅教官的發報技術,就是從欣賞她那發報時優美手姿開始的——晨曦照耀下之纖秀手腕,汗須金黃,凝脂素白,玲瓏剔透,上下拱動,宛若鮮活絕妙之藝術品。淡粉五指,柔立鍵上,如舞蹈小人競相比美。拇指豐潤之統領上下,中指砥柱之千錘百鍊,食指無名之通靈協作,小指嬌艷之逢源左右。顆顆金幣大小的發報機鍵上演繹出無盡風流,此乃金手指也。他讚美方寸之上的奇俊腕指,更傾慕擁有如此腕指之人。幾年之後的今夜,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抓住了過去可望而不可及的金指腕。他久久地抓著,合情合意地抓著。

羅長虎在心裡大喊著:這雙手,終於被我所擁有了。

羅麗婭掙脫開那雙粗糙的手,迸出了一句剛說完就感到是廢話的話。

「我寫給你的四封信都收到了嗎?那些都是我親手送給捎信人的。」

「每收到一封信,我就失眠一夜。我把我倆相處過的日日夜夜想了個透。」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用老想著。今夜見到你,我挺高興的。」

「我更激動我們武漢分手後,我是越來越想你了。正當想得實在受不了,不知如何是好時,卻突然收到了你的來信。我一直有這個念想,我們一定能走到一起,一定能結合在一起。」

「誰說同你結合了?我信上說過這話嗎?」

「信上沒說,可我感覺你會從心底深處接受我的。是嗎?」

「誰知道呢?也許會,也許不會。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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