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時候,章紅玉的父親章大頭是順澤城最富的大戶。章家靠種植、生產和營銷關東煙發家。章大頭沿襲祖業、掌管大權後,他經營的國泰煙號漸入佳境,很快到了鼎盛時期。他營銷的煙草質量好、信譽高,聞名東北三省,在其他省份也有顯赫名望。國泰煙號的作坊佔地面積三萬多平方米,內設用於晾晒乾成品、存放煙草、煙盤、紙皮的原料整理場院五處、生產作坊六處、磨房、碾房共四處,還有多處櫃房院、倉房院、客房院。城內設有煙鋪十一處、煙具店八處。各級掌柜、賬房先生、銷售產品煙店老闆、外運銷員、管場子、推磨拉碾的工人共計二百餘人,種植煙草季節工三百餘人。前些年,章大頭親自負責種植、生產、經營、運銷、人事管理調遣等一應事等,根據形勢展,逐步建立健全了商號店鋪各種規章制度,使煙號進入規範化管理。
長子章天一成人後,章大頭有計畫地向他傳授經營之道,父子共同負責煙號事務。章家僱員李萬玉脫穎而出,顯示出超常能力後,也漸漸被委以重任,和章家父子一起總理煙號商事。
最顯章家氣魄的是他家千畝煙田。一年中,一望無際的夏青秋黃,在順澤最肥沃的黑土地上彰顯著章家的霸氣和地位。順澤人都知道,章家煙田土層深厚肥沃,腐殖質含量豐富,保水保肥能力強,是當地最好的煙地。這是順澤任何一家煙農都比不了的。後來,人們發現,章家煙地還有一樣東西是別人家所沒有的。章家煙地的秋黃色中多出了縱橫交錯的血紅飄帶。章大頭讓人在田間種植上無數條三尺寬的曼珠紗華花帶,把煙地分割成大小均等的方田。開始大家對章大頭的這種做法大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曼珠紗華是一種草本類野花,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章大頭捨得佔用金貴的煙地種上這種東西,無非是炫耀自己家土地多,財大氣粗。也有人認為,章大頭是為了順自己家千金小姐章紅玉的心。章紅玉既然喜歡這種花,作父親的就捨得糟蹋這些田地。然而,不管誰怎麼說,當秋季曼珠紗華盛開時,鮮紅的花帶與青黃的煙田形成鮮明的對比,確實能給人一種條塊分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美妙感覺。已長成美麗少女的章紅玉特別喜歡這種紅黃相間、你我交融的美妙氣氛。她經常一人在煙田地里躥來躥去,有時不小心把煙草踩踏幾棵,弄得管理煙田的老陳頭敢怒不敢言。
一次,章紅玉與老陳頭就為什麼在煙草地里種植曼珠紗華的問題生了爭執。章紅玉說,分明是為了裝飾煙地,使田園風光更加嫵媚動人。若沒有曼珠紗華花帶,便沒有一個人願意在這裡逗留半步。老陳頭說,這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煙地圍種曼珠紗華,意在預防昆蟲和老鼠之類的小動物禍害煙草。曼珠紗華花有毒性,昆蟲和老鼠不喜歡靠近它。這是老天賜予章家的天然保護屏障。章紅玉不信他的理,犟說曼珠紗華是世界上最漂亮,也是她最喜歡的花,絕對不會是毒花。說著,就捋一把花放在嘴裡大嚼起來。嚇得老陳頭跨前一步,用帶著泥土的手指,硬把她嘴裡的花挖了出來。從此,老陳頭更怕這個天地不怕的主來煙地玩。
章紅玉有時在煙地里胡作非為,踐踏煙草,老陳頭卻不敢告訴章大頭。他知道,章紅玉是章家的心肝寶貝,對她的嬌慣是出了名的。
章紅玉招章大頭如此喜愛,是因了她的靈性。她圓熟詩琴書畫,是女校里的頂尖才女。她從小就顯示出了超人的靈氣,不像其他孩子整天趴在書苑琴房苦讀死啃,而常常纏著管家領她到章家的煙坊鋪店遊走玩耍,但學業卻從不比別家孩子差。十三四歲後,鎮外煙田對她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就常溜到田邊地頭看煙農耕作。後來,她又對鋪坊等場所的經營之事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搶了管家的算盤能撥打出斤兩銀數,奪了賬本能記得進項支出。管家對她這種不合乎小姐身份的表現,第一次頗為驚訝,第二次便在旁邊小心把關教她,再後來,有時就放手讓她當一天賬房先生。章大頭聽說此事,先是對她好聲勸說,後是採取嚴厲措施,不再讓她隨處遊走。再後來,就發現他所採取的一切措施都未達到預期效果。
孩時章紅玉頑性之大,調皮之極,是本地各戶人家所罕見的。章大頭無奈地搖頭說:「小女子精力過盛,小小書本已不是她的天地。隨她瘋長去吧,長成什麼樣算什麼樣,圖個讓她快樂自在。好在章家不靠她承繼家業,支撐門戶。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憑我章家的實力,將來不愁她嫁不到本地最好的人家。」章紅玉上有一個長兄,是章家大業的接續人,自然是章大頭心中的依靠和寄託,章紅玉長成什麼樣也就無關緊要了。
放鬆管束,章紅玉野性大,更加頻繁走店串鋪,下地撒歡樣樣敢為。一個女孩兒家如此放蕩,章家農工暗地嗤笑,有頭有臉的章大頭,怎麼會養出這麼個不守家規、敢作敢為的千金。但人們從不敢招惹她,人家自己父親寵著慣著,外人何苦來著。只要她願乾的事,大家都變著法地成全她,天天哄得她一臉高興。細心的管家卻持有不同意見,他看出這女子有管家理財、經營商道的天賦,將來沒準能成大器。他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章大頭。章大頭聽罷大笑不止,說:「管家這麼精明的人,怎麼一下子鼠目寸光了,一個女娃片子只不過對周圍瑣事好奇罷了,這是女娃的天性使然,我不信將來她還能成了精?真是天方夜譚。」管家就笑說:「我只是說說讓老爺聽了高興,多下幾杯酒罷了。」
不久,管田人老陳頭現了一個重要情況,章家紅玉小姐到煙地來的目的有了重大轉變,純粹來這裡玩的心思被另一種情緒所代替。每當章家年輕僱員李萬玉來煙地看煙草長勢或來處理事情時,她則及時出現。一次,老陳頭現章紅玉臉紅紅的,硬留李萬玉坐在煙地邊說話。話又沒有什麼正經話,凈說些閑事。老陳頭知道章紅玉有了心事,就佯裝不見遠遠地躲到了另一塊煙田幹活去了。眼不見她,眼不見是保護自己最安全的辦法。一個僱農,知道主家的隱越多自己越危險。但是,後來,章紅玉與李萬玉羞羞答答眉目傳階段很快過去,他們的感情有了飛速展,就要快把煙田引燃了,老陳頭想躲卻躲不過去了。
一次,章紅玉同李萬玉在田埂上並排走著。走著走著,章紅玉就不好好走路了,有預謀地把李萬玉往田溝里一點點地擠。當李萬玉發現她的意圖時,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腳踩進田溝,歪倒在煙田裡。章紅玉假惺惺地去拉他,卻又裝作不小心也倒在了田裡。
這兩個竇初開的年輕人在剛澆過水的翠綠的煙草地里滾在了一起。
老陳頭躲在遠處,看到茁壯的煙草在他倆身下倒下,他心疼得直跺腳。他大步走過去,想罵不敢罵,想拉又不知從何下手。當現倆人不再滾動時,他們已在曼珠紗華紅帶中疊壓在一起忘情地親吻。老陳頭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幾步跨將過去,一手一個提溜起來,扔到了田邊。
兩張火燒火燎的臉上濺滿泥水,粘著花瓣,四隻冒火的眼愣愣地看著同樣被火燃燒的老陳頭。
老陳頭拿起了驅趕鳥蟲的竹竿,指著他倆叫道:「給我把壓倒的煙草一株株扶起來!」倆人面面相視,沒有動。老陳頭揚起竹竿抽了李萬玉兩下。李萬玉的衣服已被泥水濕透,竹竿打下去,出「噗噗」的聲音,泥水濺起老高。李萬玉顯然感到了疼痛,忙爬起來,進到煙田去扶煙。
章紅玉看出,老陳頭打李萬玉的兩竿子是用了狠勁的。一向驕橫的她死死地盯著老陳頭,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勁頭。老陳頭走過來,向她揚起了竹竿,說:「快!下田扶煙。去不去?」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水淋淋的竹竿,咬著牙說:「你敢!」話音未落,後背上便覺得一陣劇烈疼痛。她咧咧嘴,帶著哭腔說:「好你個老陳頭,你打了我三下。」
李萬玉跑過來,用身體護住章紅玉,說:「你不要打她了,我一人全給你扶起還不行嗎?」老陳頭又狠狠地抽了李萬玉兩竿說:「快閃開!」他指著章紅玉說:「起來,把壓倒的煙全扶起來。」說完,又兇猛地抽了她一竿子。
這時,章紅玉才躍起,直衝曼珠紗華奔去,「嗚嗚」地哭著:「誰壓倒了我的花?李萬玉,是你壓倒了我的花。」李萬玉看出,並非是老陳頭的竹竿驅使她爬起來的,而是她突然現曼珠紗華被壓倒了才跑過去的。
章紅玉未扶一株煙草,卻極其認真地把壓倒的曼珠紗華一株株扶正,然後,沖著不能修復好的幾株花流淚:「李萬玉,你個大混蛋,是你壓倒了我的花。」李萬玉哭笑不得小聲說:「是我們倆一起壓倒的。」
倆人發現,老陳頭不知什麼時候進了窩棚打起了被窩卷,背在肩上走到了他們面前,用竹竿點著他倆說:「走,跟我去見老爺。」章紅玉盯著他說:「你打了我們每人四下,我記著呢。」老陳頭說:「少啰嗦,快走,不然接下來還有八下呢。」倆人走在前面,老陳頭提著竹竿跟在後邊。老陳頭一步三回頭看著煙地,自自語地說:「我真是捨不得這些煙田呀,我侍弄了它十幾年了。」
走著走著,李萬玉站下不走了。李萬玉說:「這個架勢回去,我們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