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後的交鋒 毒酒

科西達安醫生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一想到米爾德萊丹,他便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難道必須聽從林格魯斯臨走時的忠告?對此,他產生了懷疑。對他來說,米爾德萊丹的處境實在令人擔心。只要他一停下工作,頭腦中便出現青年特雷芒的影子,這使他焦躁不安。

林格魯斯從魯卡諾發來了一封信,信中告訴科西達安醫生,布爾庫男爵已經露面,讓他在自己返回梅那尼奧之前不要貿然行事。科西達安醫生度日如年。既然巴戈因到了魯卡諾,那麼趁現在去一趟佛羅倫薩能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他幾乎準備動身了,偏偏眼下有一位重病患者;而且,萬一不按林格魯斯的囑咐去做,出了差錯自己將追悔莫及,想來想去決定忍一忍。給她寫一封信去總可以吧?科西達安眼前一亮。男爵不在家,信一定能到她手裡。醫生用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寫完了這封信。但是,假如她收到信後,由於太出乎意料,失去理智,被男爵察覺,產生不利的後果呢……

總之,還是按林格魯斯說的去做,再忍耐幾天,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醫生疲倦地閉上雙眼,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僅僅過了幾分鐘,一陣輕輕的門鈴把醫生從床上驚醒。

還是在走之前,林格魯斯伯他和科西達安醫生兩個人經常的會面引起別人注意,所以總是在夜間來訪,並且約好三聲短促的門鈴為暗號,現在的門鈴正是!科西達安醫生穿著睡衣奔向房門,打開一看,一個瘦長的男人精疲力盡地倚在門邊。

「有什麼吃的東西?快,快拿來!」來客氣喘吁吁地說道,是林格魯斯!極度的勞累使他完全象變了一個人,一抹堅毅的目光似乎是支撐著肉體的全部力量。他進了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再也起不來了。

醫生很快端來了食物、飲料和熱水。他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一言不發的林格魯斯,將面前的燒雞、火腿、麵包、威士忌一掃而光。

「總算緩過來了!」林格魯斯用熱水洗過的臉終於有了一點紅潤。

「這太好了,還需要什麼?」

「讓我想想,要一條褲子、一雙襪子還有拖鞋。」

林格魯斯脫下破爛不堪的衣服,把受傷的腳伸進熱水中。

「一切順利,那個傢伙到底不是對手!」

「你的意思是……」

「我掌握了更詳細的情況,不過,從現在起必須更加小心。這個時候,男爵也該到了。對男爵,不能走漏一點風聲。給我一支煙,聽我慢慢講給你聽,等等,我不在的時候你該不會幹了什麼塞事吧?比如給那姑娘寫信什麼的?」

「寫了,又撕了。」

林格魯斯閉上眼睛,吸了一口姻,一隻手按摩著受傷的腳。他開始講述自己這幾天的經歷:與男爵在魯卡諾的相遇,卡爾比卡山上的交鋒,男爵的自白……

而後他分析道:「總而言之,巴戈因是個天才,他懺悔時那種悲痛欲絕的樣子幾乎無法使人懷疑。儘管我在心裡不住地罵著這個惡魔,卻無可奈何地對他產生了同情。這正是他所要達到的目的。稍不留心,你就會掉進他設下的陷井。終於有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在這次可怕的登山途中引起了我的注意。首先,男爵自白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假如有一個人來找你,向你坦白他是殺人犯,而且說除了你以外再沒有人知道。那麼,結果會怎麼樣呢?你會面對這意外的自白不知所措,喪失冷靜的判斷能力和緊繃著的戒備心。當對方要置你於死地的時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自白,這種可怕的自白可以讓你誤認為對方正在作心靈的懺悔。於是,不知不覺中你對他產生了同情,原驚了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想幫助他。正當你麻痹到想要拯救他時,對方已經向你伸出罪惡之手。這就是男爵的險惡用心。

「他一臉真誠地向你懺悔著自己的罪過,不管細節講得多麼詳盡,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是在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說話,也就是說他不打算讓我活著回來,他自信我一定會死在他面前,所以,對一個必死無疑的聽眾,毫無顧忌地說出了一切。我對他流露出同情,我的戒備心越淡漠,就越陷進他事先設好的圈套。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把殺死自己兄長的惡行說出來。一面承認害死了侄子魯德比克,一面對我隱瞞殺兄的真相,到底為什麼呢?顯然是難以出口!他說因為兄長已經自殺,於是產生了獨吞財產的念頭,害死了侄子。多麼準確的措詞,簡直是心靈的獨白!

「就在此時,彷彿一道強光射進我心裡,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是用什麼方法殺死了親哥哥。這同時也是他將要害死我的方法,他打算用殺死兄長的同樣手段來殺死我。我裝作被他的話所打動,於是,他認為我已經消除了戒心,便這樣對我說道:由於對我產生了親切的感情,請求我允許他在兄長遇難的地方自殺,簡直是絕妙極了!

「當他站到懸崖邊上,終於,本能的危險感使他退回安全的地方,我注意到這一點。等他回到樹蔭下,問我是否肚子餓了?他知道我口渴。這時,你知道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什麼,醫生?」

「我想像不出來。」

「那是過去的某一天,就在同一個地方草地上午餐的情景,哥哥一面笑,一面伸手去拿弟弟為他帶來的誘人的食物。女兒為他準備的簡單的午餐放在一邊,酒瓶打開著,哥哥拿起來仰頭痛飲,弟弟在一旁冷冷觀看。不久,哥哥死去,弟弟拖著屍體走過五十米的平台,將其拋下懸崖。接著,弟弟用哥哥的圍巾把馬的眼睛蒙住牽到懸崖邊……最後,弟弟從容地把草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這一幕殺人的場面似乎就在我的眼前重演著。

「讓我回到剛才講到的地方,男爵把盛著午餐的籃子放在我面前,手裡拿著望遠鏡,又走開了。我問他我是否可以吃籃子里的東西,這正合他的意!我一面分析他的企圖,一面儘可能裝出輕鬆的樣子。我們兩個人都在扮演著各自的角色,而且都很稱職。

「等男爵轉回身來,我手中的酒杯已經完了,唇上留著紅色酒漬。他帶出來的兩個酒杯不是同一形狀的。離開旅館時,為了讓別人以為他獨自一人去登山,只拿了一個酒杯,去碼頭的路上,專門又為我買了一個,這是我的猜測。

「上山很累,他知道我口渴不是裝出來的,所以很自然地勸我喝酒,看看吧,這條手帕上浸透的是第一杯酒的酒漬,第二杯酒全部流進了我的褲兜里。」

「這麼說酒中有毒?」

「一點不錯,雖然現在已經幹了,但是手帕可以拿去化驗。接著,我趁男爵用望遠鏡觀看別處的時候,把三明治塞進口袋,裝作已經吃下去了,等他回到樹蔭底下,看見我面前的空酒瓶和少了的三明治,心中一定暗喜。

「他側撐在草地上,一面心不在焉地看著山下,一面剝著手中的桔子,突然,他好象發現了什麼,舉起望遠鏡,瞄準下山的路。趁機我把第二杯酒倒進我的褲袋裡。

「等他重新坐回樹蔭下,我勸他也一起喝一點兒,他把我面前的酒杯斟滿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可是喝酒時他側過了身子,嘴唇碰著酒杯,裝作在飲酒,卻全都倒到了草地上。所以,第三杯酒我也照他的樣子偷偷澆了野草。

「後面的戲實在難演,我知道酒里有毒,但是不知道什麼毒,既然戲演到一半就必須演到底。毒藥種類不同,喝下去反應也不一樣。我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做戲,就先象通常那樣面露不安、痛苦的表情。而巴戈因絲毫沒有懷疑我已經喝下了毒酒,至於我的癥狀是否對路,根本沒有想要驗證的意思。我真為他遺憾,如此善於神機妙算的人也終於疏忽了。

「只見他一改兩分鐘前還是一本正經的面孔,俯視著我的臉。由於興奮,臉漲得通紅,他終於笑出了聲,然後迫不及待地說出了酒中毒藥的名字——海奧辛。對於巴戈因來說這又是一個大大的失策。由於職業關係,我了解所有毒藥在人身體中的反應。已經知道了是哪一種毒藥,那麼採取什麼『中毒反應』就胸有成竹了。所以那場戲演得很成功。

「因為確信我的意識五分鐘之內就會完全喪失,興奮之餘巴戈因把如何發現我真實身份的經過和盤托出:在我即將離開布爾庫·諾登巴戈因宅邸時,他借口回去拿支票,隔著窗戶拍下了我的照片,憑著那張照片,他請的私人偵探很快交清了我的真實身份。聽到這裡,我到了必須裝死的時間,當我正琢磨怎麼使用氣息時,那個傢伙的腳踹到我身上。假使他再踹一下,我會一躍而起。制服這個惡魔。但是,他沒有再踹,我便忍住了。他看了看錶,又看了看躺著的我,確認我手腳的抽搐正漸漸變得微弱,於是向平台盡頭走去。是想讓我資靜地死去,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總之,這下救了我。

「『鷲之屋』我和你一起去過,也許預感到那裡對於本案的重要性以後我又獨自一個人去過兩次。我仔細查看那裡的地形,連一棵樹,一塊石頭也沒有放過。全部牢牢記在腦子裡,這使我非常主動。我有必要將一個正接近死亡人的最後發作表演一下。在我們坐下休息的那一小片樹蔭的正後方,有一個很陡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