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樹上的果實

現在波茲宅院又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疑雲密布,陰森懸疑。

真是令人窒息。他們走到陽台上,面對中庭透透氣。

那裡鋪著高級優雅的石板,摩爾式的圓柱被周圍的常春藤、花、綠地、高樹襯托著。陽光溫煦。他們坐在曬熱的鐵椅子上等著奎因警官和維利警佐。席拉緊挨著查爾斯,三個人都神情凝重,撐了一會兒,席拉終於垂下頭,靠在查爾斯肩上。

有趣極了,埃勒里心裡想,從這個陽台上竟然可以觀賞到在這個人工庭園裡演的一幕幕喜怒哀樂的人生戲劇。就在他正前方,那條鑲著怒放的天竺葵和貝殼的小徑盡頭,賀拉提奧的小天堂就在那兒,像一間不切實際的夢幻屋,裹著糖衣的夢幻之屋。四周繞著人工建造的草坪綠樹,祥和寧靜,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埃勒里甚至覺得,在某些情境之下,如果不去看席拉和查爾斯的話,這整個景緻是相當動人的。

勞拉的塔樓又是另一種風貌。塔樓影子倒映在優美的庭園裡,上面的假炮台就好像準備對抗團團圍攻的敵軍似的,一面旗子(埃勒里第一次注意到)悶悶不樂地飄揚在這個假想戰場之上。他好奇地看看這面飄動的旗幟,想不通怎麼會這樣設計。後來微風把它吹平了一下,他終於看到了旗子的全貌。上面畫了一隻女牛津鞋,還有簡單的幾個字:波茲鞋。

「這圖案設計得不但很怪異,」埃勒里煩躁地在心裡對著自己說,「簡直一點兒品味都沒有。這旗子,還有那隻在前院的銅鞋,都這樣。」他轉身瞪著那隻銅鞋,從他坐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看到那隻大鞋子,其餘的部分則被房子的邊角遮住了。他倒退幾步,口中念著,「波茲……」

埃勒里搞不懂為什麼科爾尼利婭·波茲忘了在遺囑里對她的墓碑留下任何指示。他不那麼厚道地想,說不定老女人早就未卜先知聖普萊克斯德舊墓園不會允許豎立一個墓碑一般大小的佛蒙特州特產大理石制的女牛津鞋。

在庭園草坪的一邊,斯蒂芬·布倫特和梅傑·高斯在一張帶有遮陽傘的桌子下棋下得出神。他們玩得連席拉、查爾斯和埃勒里來了都不知道。鳥兒唱著老調,埃勒里則在一旁閉眼打起磕睡來。

「還睡!」

埃勒里突然被驚醒。他父親臉色很不好看地站在他面前,後面是血氣方剛的大塊頭維利警佐,席拉和查爾斯站了起來,草坪上老斯蒂芬和高斯還是四平八穩地彎腰低頭繼續玩他們的棋,站著的只有那張傘桌子和兩張鐵板凳。

「讓你久等了是嗎?奎因先生。」老警官問。

埃勒里跳了起來:「不好意思,爸,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

「安靜!」老警官臉紅通通的,而維利警佐卻是汗流俠背,顯然他們兩人是火速從中央大道趕過來的,「我可以找到幾個宇眼兒來形容,爆炸性的案子再次爆炸開來!」

「我想現在我得重新開始尋找那把失蹤的槍,」維利警佐用他獨特的低音嘟囔,「我昨晚才跟我老婆說這整個案子就像是一場惡夢——」

「對了,對了,那把槍,警官。」埃勒里心不在焉地說。

維利板起臉來:「我找遍整間屋子,還特別仔細搜尋這整個庭院,只差沒把它倒翻過來——我告訴你,大師,如果想要那把槍,你自個兒去找!」

「你有完沒完啊?維利。」老警官哀嘆著坐下來,「那份自白書,還有股票備忘錄?全都交給我。」

老警官把兩個簽名重疊在一起,就像埃勒里做過的一樣,然後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一點都沒錯,這兩個簽名完全一樣。」他把兩張紙塞進口袋裡,「我來保管,現在這是證據。」

「對付誰的證據?」維利警佐發起牢騷,沒頭沒腦蹦出了這一句。

這個時候,主角之一的賀拉提奧·波茲出現了。也就是說,他從另一頭他那間夢幻之屋跑出來,拿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梯子。他蹣跚地走到位於他小別墅和傘桌中間的一棵高大的無花果樹前,把梯子靠在樹榦上,開始爬起來。

「他又在搞什麼?」奎因警官間。

「又是他的風箏。」席拉冷冷地說。

「風箏?」埃勒里眨眨眼,「還在搞那玩意兒啊?」

「你在這兒打盹的時候,他就從他的小屋子出來放風箏了,」查爾斯解釋著,「我聽到從樹那邊傳來喊叫的聲音,所以我猜是他在那兒放風箏。」

梯子有點兒承受不了賀拉提奧的重量,搖來搖去。

「那個賀拉提奧這幾天內早晚會出事的。」查爾斯頗尖刻地說,「要是他的舉止與年齡相稱的話——」

「別動!」埃勒里·奎因大叫,大伙兒全被他嚇呆了,埃勒里一路大叫著快速穿過草坪,朝無花果樹飛奔而去,「不要動,賀拉提奧!」他大叫。

賀拉提奧繼續爬。

老警官開始跟在他兒子後面跑,維利警佐一副不知就裡的模樣也跟著老警官跑了過去,最後連席拉和查爾斯也開始跑起來。

「埃勒里,你一直在那邊鬼叫『不要動』!到底在搞什麼鬼?」老警官叫起來,「他只不過——是在爬——一棵——樹!」

「鵝媽媽!」埃勒里回頭喊了聲,腳步可一點兒也沒慢下來。

「什麼?」老警官尖叫。

「這梯子好像快垮了。賀拉提奧這個——龐然大物——他會掉下來的——他又矮又胖——他會——跌得很慘……」

老警官邊跑邊叫,兩隻小腳跑在草地上吱吱作響。埃勒里繼續對著賀拉提奧喊話,而賀拉提奧依然充耳不聞。

當埃勒里跑到無花果樹底下時,賀拉提奧已經埋進樹枝間不見人影了。埃勒里聽得見他喘著氣奮力爬樹的聲音——他是想解開卡在枝葉間已經半壞了的風箏。

「小心,波茲先生!」埃勒里叫起來。

「埃勒里,你是在喊小鳥啊?」老警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維利、席拉、查爾斯也都跟在後頭。他們都被嚇壞了。不過當他們看到賀拉提奧在樹上動來動去,而梯子卻紋絲不動,奎因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大家慌成一團,結果是白忙一場。

「波茲先生,小心點兒!」埃勒里伸長脖子又叫起來。

「什麼?」賀拉提奧一臉快活天真地從枝葉間探出頭來,「哦,大家好,各位好,先生小姐,」賀拉提奧面帶微笑,「該死的風箏卡住了。我馬上下去。」

「下來的時候小心點兒,」埃勒里苦口婆心,「下到每根橫木時先用一隻腳踩踩看!」

「哦,亂講什麼,」賀拉提奧有點兒找碴地說,「好像我從來沒有爬過梯子似的。」說完,一隻手抓著風箏,右腳一下沒踩好,當場踩了個空,差點兒摔下來。

「這個傻瓜哪天會摔斷脖子的,」埃勒里沒好氣地說,「我真是笨,還替他操這個心。」

「你在嘮叨什麼啊?」他父親問。

「嘿,他停住了,」維利警佐說,「怎麼回事,賀拉提奧?」

警佐仰頭呼叫:「怎麼?害怕了?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大男生!」

賀拉提奧爬了一半停住了,一點兒也不擔心地伸出肥胖的短手到底下的枝葉里去。梯子開始搖晃起來,搖搖欲墜,搞得埃勒里和維利慌慌張張地抓緊梯子將它穩住。

「鳥巢,」賀拉提奧傻乎乎地說,「鳥巢,真好玩。」一手抓著風箏,一手拿著白頭翁鳥巢,他繼續往下爬,強而有力的雙臂緊緊卡住梯子的兩邊,「就在那根樹枝上,」他邊說著邊從梯子走下來,「各位先生,我最喜歡完好的舊鳥巢了,可以讓我開心一整天。」

「禽獸。」席拉說,說完她就轉身走開,不想看賀拉提奧手上抓著的鳥巢。

「好了,長官,」賀拉提奧說,對著埃勒里傻笑,「你說什麼事要小心?小心什麼?」

埃勒里把梯子拿下來,會同老警官和維利逐一檢查。

當他檢查到最後一根橫木時,漲紅了臉。

「我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嘛。」警佐說。

「好啦。」埃勒里笑著把梯子扔到一邊去。

「什麼鵝媽媽——什麼了不起的漢普提·丹普提童話胖子,」他父親大吼道,「這個案子把你搞瘋了,兒子,最好回家去請個醫生。」

「怎麼回事,賀拉提奧?」查爾斯問。

席拉很快又轉過身來。

賀拉提奧站在那裡,謎一樣的人物,一隻手伸進那個白頭翁鳥巢。

「什麼東西,波茲先生?」埃勒里問。

「什麼都有!」賀拉提奧開懷大笑起來了,「誰想到在白頭翁鳥巢里會找到這個。」他伸出他的胖手。一把沾了點鳥屎的、短扁而微翹的自動手槍就握在他的手中。是一把柯爾特點二五手槍。

「打死羅伯特·波茲的槍。」維利警佐睜大眼睛說。

「你永遠慢人家一步,維利!」奎因警官大叫,一邊儘快地去搶那把自動手槍,「這是列在局裡檔案里的那把兇器——全都找到了!」

「也就是說,」埃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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