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女王遺囑

瑟羅走下樓來,像握著君權節杖般地握著白蘭地瓶頸。

「在圖書室里?」他叫著,腳抬得老高,「是啊,在圖書室。好,非常好。不但好而且很恰當。」他很大度地停下腳步來讓席拉先進書房去。

「我想葬禮一定進行得相當順利,是不是,親愛的?」瑟羅問。

席拉神情高傲又厭惡地從他身邊走過。瑟羅咯咯叫了起來,兩眼眯起來,然後很鄭重地把腳步抬得更高了,他跨過門坎進入書房。

「其他人不來嗎?」斯蒂芬·布倫特問。

「我已經派人去請他們兩次了……」查爾斯·帕克斯頓回答。

「讓他們來有什麼用?」席拉大叫。然後她垂下眼皮坐了下來,臉微微泛紅。

「派人再去叫一次。」奎因警官建議。

卡汀斯被派過去請人。他的確也把帕克斯頓先生的話當面告訴了勞拉小姐和賀拉提奧先生。

「再去說一次,」查爾斯生氣地說,「我們不會這樣老等下去。再等五分鐘,卡汀斯。」

這個總管鞠躬後迅速離開。

在等待的時間裡,沒有人說話。

己經是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了,霞光穿透法式門射進圖書室,把書脊上書名的燙金字照得閃閃發亮,光線在席拉的秀髮上跳躍著,也反射到瑟羅酒瓶里僅剩的一點金色液體上。埃勒里四下張望,他從來沒有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觀賞大自然,這種場合應該沒有閃爍的光芒才對,它應該是嗨澀、幽暗和沉悶的。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瑟羅身上。瑟羅依舊眯著一雙不自然的眼睛。他似乎在說,我是這裡的主人,當心我降下的懲罰,這是非常可怕的。女皇已死——國王萬歲,你們最好識相點!快,趕快宣讀遺囑,你們這些奴隸,你們的國王還等著呢。

這時,瑟羅面對著大家,對著席拉,對著斯蒂芬·布倫特,一個心神不寧並且不知所措的憔悴男人;對著靜默不語的安德希爾先生;對著梅傑·高斯,他局促不安地坐在角落裡,好像覺得自己與這一家子的關係只是一道吹彈可斷的遊絲;也對著介入這一家家務事的查爾斯·帕克斯頓,他就站在圖書室一角的書桌後面,他以前經常使用這張桌子幫老女人處理事務,此刻他正緊張不安地用一手指頭敲著躺在這張桌子上、奎因警官交給他保管的密封信封;再對著奎因父子,他們兩人像是被眾人遺忘般地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注視著所有的人和事物。

還是沒有人出聲,只有那座科爾尼利婭·波茲從她第一個「平民」房子搬過來的老爺鐘耐著性子在那裡滴答滴答作響,打破了屋裡的沉寂。

卡汀斯又出現在門口。

「勞拉小姐說什麼也不肯被打擾,」他面對大家宣布,「我的意思是她正忙著一項非常重要的實驗。賀拉提奧先生對不能來這裡深感抱歉,我的意思是他也正忙著作詩,怕靈感會消失。」

席拉氣得發抖。

「好吧,卡汀斯,把門關上。」查爾斯說。

卡汀斯退下,老警官確定門的確關好了,查爾斯拿起這個密封的信封。

「等一下,」奎因警官說。他朝書桌走過去,然後轉身面對瑟羅,「波茲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嗎?」

瑟羅眨眨眼睛,眼神閃爍不定。一會兒他笑了起來:「你是我們的朋友,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來,你是來趟渾水的朋友。」

「不,波茲先生。我以警官的身份負責調查發生在這房子里的兩樁謀殺案。我承認這兩件案子實在很棘手,而且我們所掌握的線索十分有限,我們甚至連殺人動機都不能確定。這就是為什麼我對你母親的遺囑這麼感興趣的原因。你懂了嗎?」

瑟羅心虛地退後了一兩步:「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吃驚地問,說完就閃到一邊去了。

「你現在是一家之主了,波茲先生,算起來你是你們家年紀最長的。」——瑟羅又來勁兒了——「我希望你能夠弄清楚每一件事。這個信封,」老警官從查爾斯手中接過信封,「是在樓上你母親死的時候在她手裡發現的。你看,封口封得很緊,我們還沒有打開它,上面寫著這是科爾尼利婭的遺囑,而且還有她的簽名,此刻在這裡,我們第一次拆封,看看裡面是她幾年前立好的舊遺囑,還是她死前才準備好的新遺囑——很有可能是舊的那一份,因為在我們當中沒有人在那天親眼看見她簽名,如果你母親真的又另立一份新遺囑,而我希望無論遺囑上提到誰的名字或任何決定,你都不能有異議。沒有問題吧,波茲先生?」

「當然,當然,」瑟羅高傲地說,一邊還搖著酒瓶,「謝謝你提醒,我絕無異議。」

老警官音調低沉地哼了幾聲,把信封丟在書桌上:「你要牢牢記住你說的話,波茲先生,」他溫和地說,「因為這個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你的話,大家可以作證。」說完他就走回埃勒里的身邊,然後對查爾斯·帕克斯頓做了一個手勢。查爾斯再次拿起信封,撕開邊緣封口,他把信封一抖,一份藍背文件掉了出來。

「是舊遺囑,警官,」查爾斯抓起了文件說,「看,這裡是日期還有公證人的印,你說的沒錯——她不久前才把它放進信封準備好給我們……這是什麼?」

一個上面有幾行打字的小信封從科爾尼利婭·波茲遺囑的檔案夾里掉了出來。查爾斯大聲念出信封上的字:

在宣讀完我的遺囑以及選出波茲鞋業的新董事長之後再拆閱。

他把小信封的背面翻過來,信封是封好的。查爾斯盯著奎因父子看,等著他們的反應。父子兩人急忙走過來檢查這個小信封。

「同一個打字機打的。」

「是的,爸爸。而且跟大信封的牌子一樣,這兩個尺寸的信封都放在她樓上小桌子上那個文具盒裡面。」

「所以,那就是為什麼她死前又打了一個大信封的原因。」

「沒錯。她用打字機寫了一些東西,把它封在這個小信封里,然後再把這信封同從小桌子里拿出來的遺囑一起放進大信封。」埃勒里抬頭看他的朋友,「查爾斯,你最好趕緊宣讀遺囑。我們愈快正式公開這個小信封,就愈快知道一些內幕,我總覺得這裡面一定有關鍵性的線索。」

查爾斯·帕克斯頓非常大聲地宣讀了遺囑。跟那天老警官要求她親口告訴他有關她遺囑的內容沒兩樣,並沒有其他重要條款。

正如她曾經說過的,主要有三大條款——在她死後,扣掉所有合法稅金,以及葬禮的費用之後,她的資產由她在世的兒女平分。而她第二任丈夫斯蒂芬,無論是土地或是金錢都沒有份兒。波茲鞋業委員會的新董事長選舉必須在她死後立刻舉行,或是葬禮結束後儘快舉行。

目前董事會的組織包含波茲家族的成員(除了斯蒂芬·布倫特以外),新的董事會還是一樣,加上管理工廠的塞門·安德希爾,他跟其他人一樣有投票權。

「即使我已經不在人世,無法嚴詞告誡大家忠實遵守遺囑上所立的條款,」(查爾斯·帕克斯頓讀著),「我仍然希望我的兒女遵照我的遺囑去做,安德希爾是最了解業務的人。」

還有一些附帶條款——

「在濱河大道的波茲家仍是我指定繼承人的共有財產。」

「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燒掉。」

「我的《聖經》,我的假牙套,我的結婚戒指遺留給我的女兒勞拉。」

這就是遺囑的全部內容。沒有給慈善機構的捐贈,沒有什麼財物留給老布瑞吉特以及其他僕人,也沒有給大學的贊助或是捐給教會的禮物,沒有特別提到她女兒席拉和她兩個兒子羅伯特和麥克林,對於梅傑·高斯也沒有隻字片語。

瑟羅·波茲趾高氣揚地聆聽著,他的眼睛眯成直線,他的頭打節拍似地跟著每個句子點頭,好像是在說:「沒錯,沒錯。」

「假牙套。」老警官喃喃自語。

查爾斯讀完後把遺囑放下來。可是不一會兒他又臉色驚慌地把它拿起來:「有一個……附加條款在最後一頁的下面,在立遺囑人以及見證人的簽名底下,」他大叫,「有幾個字和打字的簽名『科爾尼利婭·波茲』……」他很快地瀏覽了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什麼?」埃勒里·奎因問,「查爾斯,快讓我看看。」

「我會念給你聽的。」查爾斯鄭重地說,那嚴肅的口氣使得瑟羅挺直了背脊坐起來,其他人也都屏息以待。

「它寫著:『在宣讀遺囑後即刻召開董事會議。波茲鞋業的新董事長產生之後,立刻打開這個封好的信封——』」

「可是我們都知道,」埃勒里流露出一絲不耐煩,「那和她打在小信封上的字是一模一樣的。」

「等一等。這個遺囑的附錄還沒完。」查爾斯很緊張,「上面還寫著:『小信封裡面的內容是告知當局,誰是殺害我兒子羅伯特和麥克林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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