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她只給他們清湯卻不給麵包

「現在用晚餐好像有點太早了,」查爾斯說,他聲若洪鐘,在休自室里嗡嗡作響,「你想不想先看一看,熟悉一下周圍環境或什麼的,我聽你的。」

埃勒里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睛為之一亮。這絕對是扭約最好的房子,它不屬於任何特定風格,或者說它綜合了許多種風格,主要是摩爾式的,但也借用了一些哥特式的風味。整體而言就是個大字,大得不得了,屋裡的所有傢具擺設也只是沉重二字,沉重得不得了。牆上畫滿了戶外的景緻,還掛著陰沉沉、不怎麼漂亮的門帘和窗帘。拜占庭騎士僵硬地站在門口守衛,防止那些威脅。一個鍍金的樓梯從休息室往上盤旋到這個沉甸甸的夢幻天堂。

「請讓我先參觀一下四周環境。」埃勒里說。他不期望有阿富汗獵犬從隱秘的籠子出來,隨時準備撲上來咬人,還有身穿栗色麻衣、頂著光腦門的卡西莫多上來招呼顫抖不己的他。但是他所看到唯一的僕人,是一個穿著領班制服,一板一眼的人,看起來古板到家,「事實上,查爾斯,如果在晚餐之前你能夠讓我在這個波茲王國里見見波茲家的人,我將十分感激。」

「我沒想到還會有人在不是非見不可的情況下想見他們的,不過我想這就是你和其他人不同之處。這兒走,教授,我們去試試,看波茲家的人誰會先被我們嚇著。」

樓梯盡頭,有一個看起來華而不實、肅靜的長長穿廊帶著他們走出樓梯。查爾斯從一個角落轉了過去,然後打著呵欠指著一個入口,看起來像窄窄的堡壘一樣。

「就是那裡,」查爾斯點點頭,「走,我們上去!」

他們爬了一段陡峭盤繞的樓梯。

「我在外頭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有這個鐘樓。怎麼會這樣呢,查爾斯?」

「這是這個建築物的一個特色。這個鐘塔面對一個內部的庭院,然而你從外面的街道上卻看不見它。」

「通到哪裡呢?」

「到勞拉的牢房……就是這裡。」

查爾斯敲敲一個背後安裝著厚玻璃的鐵柵門。一個女人透過玻璃瞪著眼睛猜疑地看著帕克斯頓先生,然後向後退。門閂轉動,門打開時發出的尖銳聲讓埃勒里感到背脊一陣刺骨的寒意。

勞拉·波茲不單單是瘦削——在這個房間之外,他還沒看過這麼乾瘦的身材。而且她根本不梳洗。她那有灰斑而且粗糙的棕色頭髮都打結了,披散在骨瘦如柴的脖子上,額前的頭髮幾乎遮蓋住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像她母親,深深吸引著他。但這閃亮的雙眼卻充滿著痛苦,眉頭也因那長久以來的疑惑而緊皺著。勞拉·波茲穿著一件有如壽衣的實驗室工作服,腳踏一雙不成款式的花幫拖鞋。埃勒里注意到她沒穿長襪。他還注意到她那曲張的靜脈,然後他把目光移開。

這間實驗室是圓形的——雜亂的桌子、蒸餾器、燒瓶、酒精燈、凌亂滿是瓶子的架子、螺栓、板凳、電氣設備。埃勒里對這一切沒什麼概念,但如果從電影戲劇的角度來看,這是相當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奎因?」她尖銳的聲音就像她自己的身材一樣,又高又尖,「奎因。」她緊皺的眉頭皺得更緊,好像被一條舊刀刻傷一樣,「你跟穆爾奎因綜合實驗室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關係,波茲小姐。」埃勒里很緊張地說。

「你看,他們的發明比我落後。當然,他們只不過是賊。我必須要小心——我非常希望你將來會了解。對不起,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實驗得在晚飯之前完成。」

「她讓你想起『紅色線索』里的那個瘋狂科學家,對不對?」當他們走下樓梯時,查爾斯毛骨悚然地說。

「她在發明什麼?」

「一種用於鞋類生產的新塑膠,」查爾斯·帕克斯頓百無聊賴地回答,「根據勞拉的說法,這種她夢想中的材料有永恆的耐久力,人們只要買一雙鞋就可以用一輩子。」

「但那可會毀了波茲鞋業公司!」

「當然。可是你想還有什麼可以讓一個波茲家的人花她大把的時間去發明?來吧——我介紹賀拉提奧和你認識。」

他們又來到休息室。查爾斯帶路朝後牆一面法式的鑲嵌門走去。

「房子蓋成U字形,」他解釋,「在這U形屋裡,有一個天井和內院,有更多的庭園,還有賀拉提奧的夢幻之屋等等。有幾位建築師已經在這裡,他們的笑聲可是沒白沒夜地吵死人……喔,他們就是斯蒂芬和那個梅傑。」

「席拉的父親和他年輕時那個波利尼西亞夥伴?」

他們倆是臉頰紅潤的老人家,外表看來神智相當清楚。

他們坐在休息室正後面的一間小圖書室里,他們倆中間擺著棋盤。圖書室的後牆是法式門的延長部分,從這裡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個石板建的、有屋頂的陽台,這個陽台從外面看來是環繞著整棟房子的。

他們兩個年輕人停步於休息室門口,正在下棋的其中一位——一個眼神輕柔,鬍鬚灰白稀疏的人——抬眼看見他們。

「查爾斯,我的孩子,」他笑笑說,「很高興看……看到你。進來,進來。梅傑,不論如何,你是被我打……打敗了,所以你別……別再硬撐了。」

他的夥伴,一個龐然大物,長著一雙鯨魚眼,鼻孔噴氣做聲,把那張麻臉轉向門口。

「走開,」他暴躁地說,「誰再這樣嘮嘮叨叨打擾我下棋,看我不好好修理他。」

「是的,」斯蒂芬急忙打圓場,馬上他又表情驚恐地說,「當然我們會把它下……下完的,梅傑。」

帕克斯頓介紹了埃勒里,他們四人閑談了一會,然後他和埃勒里離開了那兩個老人,讓他們繼續下棋。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查爾斯笑了,「友好的死敵。梅傑·高斯是很古怪的人——作威作福,每個地方都被他罵遍了,而且還是一個大酒桶。坦白地說——這代價可大了!斯蒂芬讓梅傑·高斯把他踩在腳底,連其他人也不免遭池魚之殃。」

他們從休息室的法式門離開,穿越了那個寬闊的陽台,來到一片舒適的草坪上,這是一個幾何造型的園子,有一條婉蜒的小徑通到一棟小型建築,它坐落在四周花園牆裡,就像是一個糖果盒。

「賀拉提奧的小別墅。」查爾斯宜布。

「小別墅?」埃勒里咽了咽口水,「你是說——真的有人住在那裡?這不是海市蜃樓吧?」

「絕對不是海市蜃樓。」

「那我知道是誰設計的。」埃勒里愈走愈快,「瓦特·迪斯尼!」

那是一棟童話屋。它有歪斜的角塔,有一個像黃金風琴的前門,還有一點都不對稱的窗戶。屋子大部分漆成粉紅色,搭配著薄荷色線條的百葉窗。有一個炮塔看起來像一棵倒過來的甜菜——一溜綠藍色的甜菜,從小煙囪冒出來的縷縷的煙也是綠色的。埃勒里毫不覺得丟臉地揉著雙眼。但是當他揉完眼睛再看,煙依然是綠色的。

「你沒看錯,」查爾斯喘口氣,「賀拉提奧放了一些化學物質在火上,給煙染色。」

「這是為什麼呢?」

「他說綠色的煙好玩。」

「空氣清新之地,」埃勒里聲調輕快地說,「我們進去吧,為了某種可憐的理由,我一定要見見那個人!」

查爾斯撥弄著豎琴,琴聲引出一個高大肥胖的男人,他長了一頭茂密的紅髮,根根直豎,彷彿很興奮;窄金邊眼鏡後面則是一雙巨大的眼睛。他使埃勒里想起某個人,埃勒里拚命地想到底是誰。後來他想起來了,就是聖誕老人,賀拉提奧看起來好像是沒有鬍鬚的聖誕老爺爺。

「查爾斯!」賀拉提奧大聲叫道。他用力扭住律師的手,年輕的律師差一點摔倒,「這位先生是誰啊?」

「埃勒里·奎因——賀拉提奧·波茲。」

埃勒里的手差點在他猛烈的歡迎里斷裂了。這個人很有力氣,而且用起力來毫不保留,天真得很。

「請進,請進!」

屋內也同樣華而不實。埃勒里打量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但他又看不出問題出在哪裡。這是一間專為小孩準備的遊樂室,一個十歲的男孩。遊樂室小小的,擠滿了許多大玩具——各種遊戲器材,好幾盒糖果,拼裝積木組合,還沒做好的風箏,一大堆小狗小貓,還有一隻小小的笨兔子正在啃著桌腳,桌上堆滿了兒童書籍,撒滿了一桌子的塗鴉稿紙,草稿紙上布滿了許許多多墨汁淋漓的字跡。一支鵝毛筆就擱在旁邊。埃勒里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好、這麼富有想像力的兒童遊樂室。

查爾斯在埃勒里耳邊悄悄地說:「叫他跟你解釋他的人生哲學。」

埃勒里真的這樣做了。

「樂意之至,」賀拉提奧聲若洪鐘,「現在你是一個男人,奎因先生。你有煩惱,責任,你過著一種沉重的、成人式的生活。對吧?」

「對……沒錯。」埃勒里結結巴巴地說。

「然而生活是那麼簡單!」賀拉提奧笑了笑,「來,坐在這裡——那些彈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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