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開始的結局

星期天晚上,埃勒里回到自己的公寓,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屋後又把門關上,將帽子和外套扔到一邊,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這一天實在太累了,渾身疼痛,腦袋發脹。他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里,腦子裡一片空白。這真是一種解脫。

每到一個案件了結時,他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疲倦、懶惰、元氣大傷。

格呂克警官再次以他粗魯的方式表達了對他的讚賞;而邦妮則又是邀請,又是感謝,又是熱烈的親吻;特伊則只是一聲不吭地和他握握手。但他還是逃了回來。

他閉上眼睛。

他真想孤獨嗎?

這不完全是事實。該死,腦子裡又開始了分析!但這回所想的問題要比謀殺案令人愉快。波拉·帕里斯,他對她到底是一種什麼感情呢?他為她惋惜嗎?她在心理上受過挫折,把自己關在那座與世隔絕的房子里,足不出戶。可惜嗎?不,不可惜,真的。這完全是他的心裡話,他寧可陶醉於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那種感覺中,把整個世界拋在外面。幹嗎要那樣呢?

他痛苦地哼了一聲,腦袋開始脹痛,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只不過有點腦袋發木而已。就像一個異想天開的少年。幹嗎要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呢!幹嗎要想這些問題呢?想來想去又有什麼用呢?真正幸福的人應該腦子裡什麼都不想。也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脫去了夾克衫,皮夾子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揀起來,這時才突然想起了裡面的信封。真奇怪自己竟然在過去24小時的興奮過程中會把它忘掉!

他得意地把信封取出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將上面的摺痕輕輕撫平。這個信封的質地很好。質量。對,正是質量。波拉代表了一種特殊的東西,人類價值觀中一種獨特的成分,小心、羞怯、可愛,那些在一個人的心目中難以言傳的最美好的東西。

他微笑著撕開信封。她真的猜到謀殺傑克·羅伊爾和布里斯·斯圖爾特的兇手是誰了嗎?

紙條上是她那隨意、清晰的字跡:

親愛的傻瓜:一個單純的女人能夠憑直覺做到令你這樣一位齊格菲式的人物費盡心思才做到的事,你一定難以相信吧。兇手當然是盧·巴斯科姆。波拉。

她的眼力真他媽厲害!他生氣地想。她不應該如此輕率地下結論。他抓起了電話。

「波拉。是埃勒里。我剛看了你的字條……」

「奎因先生,」波拉低聲說道,「出征歸來啦。該我為你慶賀勝利了吧?」

「噢,這。我們很幸運一切進展順利。可是波拉,你的這個字條……」

「我看我現在已經沒必要打開你的信封了。」

「可我已經打開了,我必須說結果完全被你給蒙對了。可你怎麼竟能……」

「大概你也是,」話筒里傳來波拉那美妙的聲音,「祝賀我吧。」

「好,當然。祝賀你。但這還不是主要的。你是靠猜!這才是要點。你是從哪兒得到的?哪兒都沒有。」

「你是不是有點語無倫次了?」波拉笑道,「你已經給出了答案。但並不是完全靠猜。上帝無所不知,背後自有原委。」

「原委?噢,說說看。」

「真的。可我不理解盧為什麼要這麼干——他的動機和別的東西;殺了傑克並不能……這些得由你來給我解釋。」

「可是你剛說過,」埃勒里嚷道,「你知道原委。」

「不過是女人之見吧。」波拉頓了一下又說,「難道我們非得在電話里討論嗎?」

「你告訴我!」

「好吧,先生。你知道,我太了解盧是什麼人了,這就使我認定盧的性格恰好和犯罪的特點相吻合。」

「什麼?你說什麼?」

「是這樣,盧的主意很多,不是嗎?他往往設想得很好,但運作得卻很差——這不僅是他本人的特點,同時也是他做事的特徵。」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像我一樣不去細想它,整個案件確實就這麼回事——設想得很好,但運作得很糟!」

「你的意思是說,」埃勒里有點氣急敗壞地說,「你說的原委就是這麼一些破事嗎?」

「但這全是真的,」波拉得意地說,「你仔細想過嗎?撲克牌的花樣是非常非常聰明的——完全是盧·巴斯科姆的主意;但他也有些過於狡猾和異想天開了,幹得不是太笨了嗎?別再說他了。再說說傑克和特伊吧……對他們兩個人的陷害。挫打字機鍵的那種伎倆!實在是太笨了。」

「上帝,」埃勒里嘟嚷道。

「哎呀,蛛絲馬跡實在太多了。那個裝雞尾酒瓶的大籃子。假定籃子沒有及時送到呢?就算送到了,人那麼多,要是帶不走呢?或者假定,就算籃子被帶走,如果傑克和布里斯兩人相互之間太專註了,根本不會費心在意飲料呢?或者還可以假定他們只有一個人喝了呢?偶然性實在太多了,埃勒里,這主意也太愚蠢了。假定罪犯是雅克·布徹的話,他絕不會這樣做……」

「好了,好了,」埃勒里說。「我完全被你說服了……對了,還沒有。你是根據點子聰明、想法天真和手段笨拙這些現象來作出判斷的,盧確實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得把這個方法告訴格呂克;他會非常高興的。現在,帕里斯小姐,我們倆打的賭該兌現了吧?」

「賭?」波拉有些沮喪地說。

「對,賭!你說過我永遠抓不到罪犯。可是,我抓住了,所以我贏了,你今晚只好帶我去馬掌俱樂部了。」

「啊呀!」波拉不知說什麼好。他通過電話線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慌。

「可是……可是我們不是那樣打的賭,」她最後無可奈何地說,「我們是說你把他送上法庭,對他依法進行懲處。可你沒有。他自殺了,他試圖逃走,而他的降落傘沒有打開……」

「噢,不,你不能,」埃勒里堅持說,「你不能賴帳,帕里斯小姐。你輸了,所以你會兌現的。」

「可是埃勒里,」她哀訴道,「我不能!我……我足不出戶已經好些年了!你不知道我心裡想到這件事是多麼慌亂!」

「你今晚要帶我去俱樂部。」

「我想……我會暈過去的,或者會發生別的什麼事。我知道這對一個正常人來說聽起來很荒唐,」她叫道,「可是人們為什麼不能理解呢?假如我患了麻疹的話,他們會理解的。是我自己心裡有病,只不過碰巧不是生理上的。這是人群恐懼症……」

「快去穿衣服吧。」

「可我沒什麼衣服穿,」她用得勝的語氣說,「我是說,沒有晚禮服。我從來沒有機會穿。而且……我甚至連外套也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有。」

「我正在穿衣服。我八點半就會到你房間。」

「埃勒里,不!」

「八點半。」

「求你!啊呀,求你了,埃勒里……」

「八點半!」埃勒里固執地重複著,然後掛上了電話。

八點半奎因先生準時到了山上那座迷人的白房子門口,一位年輕漂亮小姐為他開了門。

奎因先生有點驚慌地看到,這位小女子兩眼放光,面色緋紅,顯得異常興奮。她是波拉幾個精靈般的秘書之一,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埃勒里穿著夜禮服的消瘦的模樣,這使他想起了一位母親審視自己女兒第一位求婚者的樣子。

真是太荒謬了,實在可笑,埃勒里先生心裡憤憤地念道:快點滾開吧,小丫頭。

女孩小聲地說:「哦,奎因先生,」語氣很激動,「簡直太妙了!你能想到她真的會出去嗎?」

「怎麼啦,她當然會去,」奎因冷笑道,「那些所謂害怕人多的說法儘是胡扯!胡說八道!她在哪兒呢?」

「她又是哭又是笑,而且……啊呀,她看上去很美!等一會兒你就會看到她了。對她來說這簡直是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我簡直沒敢指望過……」

「行了,行了,」奎因不耐煩地說,「快少說兩句吧,親愛的。我們還是去看看那位美人兒。」

可是,當他走到波拉房間的門口時,還是緊張得心跳不已。這是怎麼啦?去俱樂部這麼一樁小事居然會使他如此激動和緊張!

他前去敲門,那位小秘書看上去也很緊張,悄悄地走開了;裡面傳出了波拉有些發顫的聲音:「進……進來吧。」

奎因按了按自己的黑色領帶,咳嗽一聲,走了過去。

波拉那高高的身子靠著最遠處的牆,站在那裡從玻璃門上望著他,也顯得很緊張。她戴著齊肘的晚裝紅色長手套,手腕上戴著手鐲,雙手捂著胸口。她正在打扮……燈光照到衣服上閃閃發亮——難道衣料是用金子織成的嗎?是什麼鬼東西呢?……她的肩上是一件白色毛皮長披肩,在脖子下面用一個華麗的白鐵礦石做成的胸針別起來——呵,她的頭髮做得像伊麗莎白時代的法庭差役,的確很美。只能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了,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