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走進時間的旅程

飛機降落的時候,機場就像開了鍋。警察揮舞著手裡的警棍。手裡拿著照相機和筆記本的記者們打鬧著試圖衝破警戒線。

埃勒里歪著腦袋正在跟邦妮竊竊私語的時候,他在機庫附近的人群中看到了正在揮手示意的格呂克警官。他咧著嘴,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一切都很好,邦妮,」埃勒里說,「惡夢已經過去了。你再也不必為此擔心了。沒事了,哭吧。沒事了。」

「等一下,」特伊咆哮道,「讓我把這個破飛機停穩了。」

「我在等著呢,」邦妮抽泣著說,「噢,特伊,我在等著呢!」一想起剛才那一幕,她就禁不住發抖。那個該死的傢伙像一個長腿的臭蟲一樣在強大的氣流中翻滾的樣子,令人不寒而慄。

飛機一停穩,格呂克警官就趕緊把他們接到機庫里,使他們躲開了外面狂亂的人群。格呂克激動得滿臉通紅,話也多了起來。他裂著嘴緊緊抓住特伊的手,埃勒里的手,還有邦妮的手,一邊使勁搖晃,一邊聽他們講述當時的情況。他還不停地大聲向手下的人發出指示,說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在拍電影。一架軍用飛機正停在外面試圖找一塊空地起飛;它將飛往東北方向去尋找那個企圖逃跑的傢伙並負責收屍。

特伊拉著邦妮從守衛在機庫門口的一群偵探中使勁往外擠。

「嘿,你們倆要去哪兒?」埃勒里猛地抓住特伊的胳膊,追問道。

「帶邦妮回家。你沒看見這個可憐的孩子快要崩潰了嗎?快,你們這幫人,快讓我們離開這兒!」

「邦妮,你現在不願意離開我,對吧?」埃勒里過去摸了摸她的下巴,笑著說,「挺起身子,堅強點,準備好再飛一趟。」

「還要飛?」特伊尖叫道,「現在還不想歇會兒嗎?你這一天還沒飛夠嗎?」

「沒有,」埃勒里說,「我還沒有。」他邊說邊扯掉了臉上的假絡腮鬍子,以詢問的目光看著格呂克警官。警官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特伊還沒來得及表示異議就和邦妮一起被擁到停機坪,穿過警察圍起的角道進入一架排在航線上已經啟動的大型運輸機。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一位記者喊叫道,「格呂克!給我們透露點情況吧。格呂克!」

「特伊!」

「邦妮!」

格呂克警官搖著頭跟隨特伊和邦妮上了飛機;在那攢動的人群中,有幾張熟悉的、蒼白的臉。

他們在看著特伊和邦妮,特伊和邦妮也在看著他們;格呂克拖著埃勒里到了裡面並且對飛行員低聲說了些什麼。

然後,飛機起飛,直奔東南方向飛去。從機窗向外望去,機場里仍舊人頭攢動,擁擠不堪。他們很快就在赭石山上托蘭德·斯圖爾特的大宅第附近落地;另一架來自洛杉機的飛機也跟在他們後面降落。

埃勒里這時又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面目,沒等飛機完全停穩就跳到地上,向後面飛機上的人揮手示意,然後又跑向已經在前面機庫旁邊等候的朱尼厄斯醫生。朱尼厄斯醫生顯得很憔悴,滿眼狐疑、張口結舌地站在那裡。

第二架飛機停穩後,裡面衝出許多警察,迅速在樹林里散開。

「怎麼回事?」朱尼厄斯醫生看著從第一架飛機里下來的許多人,結結巴巴地問道,「羅伊爾先生?斯圖爾特小姐?出什麼事了?」

「一切都很好,大夫,」埃勒里沒好氣地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沖其他人大聲說,「到上面的房子里去!」說罷便拖著朱尼厄斯醫生往前走。

「可是…」

「好了,好了,忍耐一會兒吧。」

到了那所大房子後,埃勒里說:「那個老暴君呢?不能放他跑了。」

「斯圖爾特先生嗎?在他房間里,正在吸冷飲呢。他認為自己患上了流感。等一下,我去告訴他——」朱尼厄斯醫生掙脫奎因,跑向客廳里的台階。埃勒里看著他跑了上去,臉上露出了微笑。

「上樓,」他興奮地對其他人說,「這位老先生對環境的變化還不適應。」

他們上樓後,發現朱尼厄斯醫生正在安慰那位老人,老人支撐著身子坐在床上,背後靠著兩個特大的枕頭,身上裹著一塊印度毛毯,嚴嚴實實地把自己裹在毯子裡面,恨不得連頭髮都裹在裡面,眼睛瞪著門外的這幫人。

「我告訴過你,」他開始抱怨道,剛要往下說,突然從人群中認出了邦妮,「噢,這麼說,你又回來了,嗯?」他似乎有些精神錯亂。

「是的,一點沒錯,」埃勒里說,「還帶著一個很大的護衛隊,你都看到了。我相信,斯圖爾特先生,你這回不會像上次那樣冷淡了吧。你知道,我有一個小故事要講給你聽,這事瞞著你好像有點可惜。」

「故事?」老頭有點酸溜溜地說。

「一個剛剛發生在加利弗尼亞雲端的逃亡故事。我們抓到了謀殺約翰·羅伊爾和你女兒布里斯的兇手。」

朱尼厄斯醫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老頭那張沒有牙齒的嘴巴張開又會上了,然後他把目光從埃勒里身上移向格呂克警官,再次張開嘴巴,然後就沒再合上。

「是的,」埃勒里說,嘴裡叼著香煙點了點頭,「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先生們。那個壞蛋已經完了。我不應該說『抓住』,因為他已經死了,要是還沒有學會帶著沒有打開的降落傘從8000英尺高空跳下去還能活命的話。」

「死了。噢,我明白了;他死了。」朱尼厄斯醫生眨巴著眼睛說,「他是誰?我想像不出……」他一邊說著,一邊用他那黃里泛紅的眼窩裡鼓了出來的眼珠子膽怯地開始在屋裡張望。

「我想最英明的辦法,」埃勒里吐了一口煙說,「就是有條理地了結這樁傷心事。所以我將從頭說起。在約翰·羅伊爾和布里斯·斯圖爾特二人被謀殺的案件中,對於唯一的罪犯、那位已經離開我們的朋友來說,有兩個基本要素,即:動機和機會。

「本案的作案動機非常有意思。某種程度而言,是非常獨特的。先讓我們看著需要弄清楚什麼。

「布里斯和傑克誰都沒有一份豐厚的不動產,所以謀財害命就被排除了。他們也沒有糾纏不清的風流事,比如說引起一方妒忌的情人——布里斯在道德方面無可指責,傑克的所有女友都已經被格呂克排除——那麼唯一可能出於感情原因的動機就只能被歸結到羅伊爾-斯圖爾特兩家的宿怨。但是正如有些人已經知道的那樣,我已經想辦法排除了將這一宿怨作為謀殺動機的可能。

「如果宿怨被排除了,那麼也就排除了傑克·羅伊爾和特伊·羅伊爾犯罪的可能性——宿怨是他們唯一可能的動機。

「這樣,我們就面臨著一個令人困惑的局面。沒有人從這次雙人謀殺案中受益,無論是物質上還是感情上都沒有。換句話說,就是這次雙人謀殺案沒有明顯的作案動機。

「這顯然是很荒謬的。目前所知道的唯一缺乏動機的犯罪是衝動犯罪,一時的感情衝動——而即便是這種犯罪,嚴格地講,也有深層的動機,儘管這種動機只有在感情突然爆發的情況下才會顯露出來。但是對傑克和布里斯的謀殺甚至也不能被歸入這一類。這顯然是一次精心策劃的事件——威脅、恐嚇、栽贓、毒藥,如此等等。

「那麼,為什麼布里斯·斯圖爾特註定要死呢?案犯最初的謀殺對象只針對她一人。我們同意本案是有預謀的,那它就一定有動機。但這個動機是什麼呢?」

「這就引發出一個對我來說是最不尋常的問題,」埃勒里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問題就是:如何才能讓一個實際上存在的謀殺動機避開哪怕是最徹底的推理分析?問題正在這裡。我們知道它確實存在,卻無法看到它,甚至無法感知到它;它完全躲在黑暗中,甚至可以說是在真空里。

「那麼,」埃勒里繼續說,「我們看不到這個動機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它過於簡單以致於我們想像不到,或者也許是因為它還不存在……」他停了一下,格呂克顯然是有些生氣了,並且不由自主地從話語中流露了出來。他說:「你剛說過一定有一個動機,而且布里斯·斯圖爾特被謀殺正是因為那個動機,我們所要找的就是那個動機。可你現在又說我們找不到這個動機是因為它還不存在!如果謀殺者在計畫犯罪時動機還不存在的話,他為什麼還要謀劃這件事呢?你知道你都在說些什麼嗎?」

「這種令人困惑的討論,」埃勒里慢吞吞地說,「正是表明了語言的局限性。格呂克,看起來十分荒謬,但這只是個時間的問題——別忘了我用過『還』這個詞。」

「時間?」邦妮迷惑不解地重複道。

「時間——你知道,那個不可見的東西通過你的手錶就變得可見了。《魔力山》和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數理研究都以此為背景。時間——現在是什麼時間?你有時間嗎?我有很多時間。」

他大笑起來:「瞧。無論大學問家把時間稱做什麼,人類都是以實用的目的將它分為三段,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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