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好管閑事者奎因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托蘭德·斯圖爾特掩映在大山裡的宅第在明媚的陽光下清晰可見,雖然富麗堂皇,但歷經風雨剝蝕……看上去就像長在陡峭的大山上的一塊瘡疤,比在夜晚看不到它的本來面目更令人恐怖。

「這鬼地方真可怕,」邦妮戰戰兢兢地說,當租來的飛機在著陸點上空盤旋時,她望著地面。

「並不是另外一個香格里拉,」埃勒里乾巴巴地說,「儘管它有點像坐落在世界屋脊上的一座禁城。你這位富有的外公去過西藏嗎?它也許可以解釋這種地理上的靈感。」

那座陰暗的大房子蜷縮在那裡,毫無生氣可言。只有死氣沉沉的石頭和角塔間有那麼一絲生命的幻覺,輕盈地躺在延伸到山外的電線和電話線組成的線網中間。

「僅僅是我的想像呢,」邦妮說,「還是下面的東西看上去確實像一隻大蜘蛛?」

「是你的想像,」埃勒里很快回答說。

當飛機在一塊狹小的地面上盤旋降落後,他對飛行員說:「等我們一下。不會耽誤很久的。」他不經意卻又小心翼翼地挽起了邦妮的胳膊,扶她下了飛機,催促她向林中的一條小道走去。當他們走過機庫時,發現機庫的門敞開著,裡面空空蕩蕩,沒有飛機。

邦妮也注意到了:「你看外公是不是飛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我知道他很少離開這所房子的。」

「很可能是朱尼厄斯醫生。我猜想這位出色的醫生還得去採購白菜什麼的。想像一下你自己如何在這山上安家過日子吧!」

「飛到山下的雜貨店去買一瓶橄欖油。」邦妮有些緊張地笑著說。

林蔭小道上寂然無聲。他們來到房前的開闊地時才發現房門緊閉著。

埃勒里上前敲門;裡面沒有反映。他又敲了幾下。最後他抓起門把手試著擰了一下,門開了。

「這麼簡單的事,」他笑著說,「竟然也能難倒我。進來吧,邦妮,這房子至少不會咬你。」

邦妮滿臉狐疑;但是她挺了挺腰板,大著膽子和埃勒里走進了那間陰暗的屋子。

「外公?」她叫道。

回聲似乎帶著一股嘲弄的味道滾了回來,令人感到壓抑。

「斯圖爾特先生,」埃勒里大聲喊道。還是充滿譏笑的回聲,「見鬼,這老東西真氣人。要是我把他給弄活了,你會介意嗎?」

「介意?」邦妮看上去很生氣,「我恨不得自己把他給弄活呢!」

「那好,」埃勒里興奮地說,「我們先去找他,」說著開始在前面帶路。

起居室內沒有人,廚房裡也沒有人,雖然飯桌上還有吃剩的麵包屑。屋裡還飄溢著剛泡好的茶香;埃勒里拉著邦妮來到樓梯口,他看上去有些沮喪。

「他又在樓上綳著臉生氣呢,我敢賭一百萬。斯圖爾特先生!」

還是沒有回答。

「我先上去。」邦妮毅然地說,並且跑步上了樓梯。

老頭正躺在床上,身邊的桌子上堆滿了藥盒、藥瓶、噴霧器和銹跡斑斑的湯匙。他正在用自己沒有牙齒的牙床頑強地咀嚼著一塊冷冰冰的三明治。他抬眼看了看他們,將手裡端著的一杯冰茶一飲而盡,絲毫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

「外公!你難道沒有聽見我們叫你嗎?」

他用他灰眉毛下面的那雙眼睛怒視著她,依舊咀嚼著嘴裡的東西,看上去就像沒有聽見邦妮的話。

「外公!」邦妮有點害怕了,「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你的耳朵聾了嗎?」

他嚼夠了才停下來,大聲喊叫道,「走開,」然後又喝了一口茶,咬了一口白麵包。

邦妮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感到非常憤怒:「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呢?你還有人性嗎?你是怎麼回事兒?」

他的嘴巴突然合緊,臉上和下巴上的鬍鬚不再抖動,然後又粗暴地叫道:「你想要什麼?」鬍鬚又抖動了起來。

邦妮坐下身子:「我想要一點點你從來沒有給過媽媽的關愛。」

埃勒里研究著那張蒼老而痛苦的臉,驚奇地發現那雙充血的、粘糊糊的眼睛裡竟然掠過那麼一絲溫柔。但是這種表情很快就消失了。老頭用粗啞的嗓音說:「現在太晚了。我老了。布里斯在前些年就該想到這一點。她從來都不像是我的女兒。」他提高了嗓門,愈發堅定地說,「我誰也不要!你們都給我走開,讓我一個人待在這兒。要不是朱尼厄斯那個傻瓜像個兔子那樣竄來竄去的話,該死的傢伙,我或許還能有點隱私!」

邦妮將戴著手套的兩隻手緊緊地離在一起:「你可別用大聲吼叫來嚇唬我,」她平靜地說,「你知道是你的錯,而不是媽媽的錯。她有權利得到你的愛,可你從未給過她。」

老頭砰地一聲放下杯子,猛地扔掉了吃剩的三明治。

「你跟我說這些幹嗎?」他又暴跳如雷起來,「你知道什麼呀?她帶你來過我這裡嗎?難道她……」

「你跟她說過你想讓她這麼做嗎?」

老頭乾瘦的胳膊有些顫抖,然後便無力地癱倒在床罩上:「我不想和一個黃毛丫頭爭論這些。你是沖我的錢來的。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的錢。所有兒女和孫子們想要的就是錢!」

「外公,」邦妮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怎麼能這麼說?」

「出去,給我出去,」他說,「那個傻瓜朱尼厄斯!自個兒去了洛杉磯,讓這裡變成了客棧。上帝知道你們把什麼病菌帶到這裡了,你和這個傢伙。我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病人。我……」

「再見了,」邦妮說。她盲目地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埃勒里說。她停下了腳步,嘴唇氣得直哆嗦。埃勒里陰沉著臉看著老頭,「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斯圖爾特先生,但是有一件人命關天的案子,你不能袖手旁觀。你得回答幾個問題。」

「你是誰?」老頭刻薄地追問道。

「我是誰不要緊。一星期前的星期三——也就是九天前——你女兒和約翰·羅伊爾來看過你。為什麼?」

他看到老頭聽了他的問話後一瞬間表現出吃驚的樣子;但僅僅是一瞬間:「這麼說,你也知道這件事了,是嗎?你一定是警察局的人吧,像這星期初來過這裡的那個傻瓜格呂克一樣。你是警察!」

「我在問你話呢,斯圖爾特先生——」

「你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來這兒,對吧?好,我來告訴你,」老頭的回答令埃勒里感到有些意外,他從床上往起直了直身子,「因為他們想要錢,這就是原因!這就是人人都想要的東西。」

「媽媽問你要錢?」邦妮說,「這我不相信!」

「你說我在撒謊,對嗎?」老頭充滿敵意地說,「我說她向我要錢。不是為她自己,我承認。但是她確實要了,是為了那個飯桶羅伊爾!」

邦妮和埃勒裡面面相覷,事實的確如此。布里斯一反常態來找過她的父親——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愛的那個男人。邦妮扭頭看著窗外陰冷的天空。

「我明白了,」埃勒里緩緩地說,「你給她了嗎?」

「那天我一定是瘋了,」老頭嘟嚷道,「我給了羅伊爾11萬美元的支票,我還告訴過布里斯不要再來煩我。簡直是個飯桶!他要錢是為了去還賭債。她要嫁給一個賭徒。等著瞧吧,她註定要倒霉的。」

「噢,外公,」邦妮哭泣著說,「你在騙人。」她朝他跟前走近了一步。

「別靠近我!」老頭趕緊說,「你沒消過毒,全身沾滿了細菌!」

「你一定愛她。你想讓她高興。」

「我想讓她使我一個人清靜地生活。」

「你不過是裝出一到冷酷……」

「這是我唯一能夠擺脫她的辦法。人們為什麼不能讓我一個人待著呢?布里斯居然說這錢反正總有一天會歸她所有,她不過是提前預支一部分……」他那長滿鬍鬚的嘴唇哆嗦著,「給我出去,不要再回來。」

邦妮沉下臉,小聲說:「你知道,」她低聲說,「我相信你給她錢不過是為了擺脫她而已。你不必擔心,外公。我會走的,而且永遠不會再來了。你到死也不會再聽到我和你說話了。」

老頭又一次掄起了胳膊,十分生氣:「我不會死的,我的日子還長著呢!」他喊叫道,「這個不用你擔心!你們兩個給我出去!」

「還沒問完呢,」埃勒里說。他看了一眼邦妮,「邦妮,你先回飛機上等我吧。我一會兒就來。我想和你外公單獨談談。」

「我巴不得立刻就走。」邦妮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埃勒里聽到了她跑下樓梯的腳步聲,像是被人追著一樣慌張。

直到聽見前門砰地一聲關上,埃勒里才又開口說話。他對怒視著他的老頭說;「斯圖爾特先生,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已經告訴過你布里斯為什麼來這裡了,」老頭氣哼哼地說,「我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我這個問題和布里斯來這裡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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