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故事會的禮物

一等秘書與二等秘書交換了一下意見。隨後二等秘書跑去拿生雞蛋、辣醬油和番茄汁,剩下的一等秘書使勁將在辯論著的雙方拖進布徹的前任——老西格蒙德的盥洗室,扒掉他們的外衣,把他們分別推到淋浴噴頭下面,打開冷水龍頭,然後在一片叫嚷聲中退下,去給製片公司的健身房教練打電話。

那兩位倒霉蛋一小時以後才從盥洗室出來,帶著滿身番茄汁和新皈依了絕對禁酒主義後的一臉虔誠,看上去像一對被衝上了海灘的死屍。埃勒里摸索到離他最近的一把椅子,雙手抱著頭坐了上去,好像是怕它會飛走。

「出了什麼事?」他呻吟著。

「我想是房子塌了,」這位製片人說,「霍華德,去找一下盧·巴斯科姆。他大概正在12號舞台跟道具工們擲骰子呢。」一等秘書應聲而去,「噢,我的頭。」

「艾倫·克拉克會宰了我,」埃勒里緊張地說,「你這魔鬼,你讓我簽什麼東西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布徹咆哮起來,接著他們互相打量一下,又都咧嘴笑了。

有好一陣子都是令人難受的沉默。然後布徹開始在屋裡大步走來走去,埃勒里閉上眼睛,為這位超人的充沛精力而痛苦不已。聽到布徹那生氣勃勃的聲音,埃勒里睜開眼,發現這位著名的紳士正在用他那雙敏銳的綠眼睛審視著自己。

「埃勒里,我要你留下來。」

「一邊兒去,」埃勒里說。

「這一回,我敢說,你會像匹馬一樣地賣力干。」

「是寫劇本嗎?」埃勒里做了個鬼臉,「我對電影一無所知。你瞧,布徹,你是個好人,但這不是我的老本行。還是讓我回到紐約去吧。」

「棒小伙」笑了笑說:「我還真是捨不得你這無禮的傢伙,你人不錯。天知道,我這兒有一打作家,他們所寫的劇本比你在一百萬年里所能知道的還要多。」

「那你到底還要我來幹什麼呢?」

「我讀了你寫的書,跟蹤你的調查也有好長時間了。我發現你天賦過人,你分析謀殺案時有一種獨到的想像力。你骨子裡具有過去時代人們的觀念,這些觀念曾經作為傳統充斥在電影製作技巧之中,但久已失傳了。一句話,我的職責就是發掘天才,我覺得你天生就是塊寫東西的料。要我接著說嗎?」

「既然你說得如此動聽,」埃勒里嘆了口氣,「說下去吧。」

「認識盧·巴斯科姆嗎?」

「我聽說過他,是個作家,對嗎?」

「他自認為是。他可是個很有見解的人,說起關於電影的見解,簡直滔滔不絕。知道嗎?華納公司花25000買下他的高見,結果賺了200萬!是在牌桌上搞到的,當時他已爛醉如泥,連A和K都分不清了。這位浪子為了還100塊錢的賬,將他的主意賣給了另一個作家……好啦,你就跟著他干,你們合作一部戲。」

「什麼戲?」埃勒里問。

「是他剛賣給我的一個素材。這可是門學問,如果我放手讓盧單幹,他能折騰出你都沒見過的、異想天開的東西——我是說假如他能寫出什麼來的話,這還很難說。所以我要你來跟他一塊兒寫這個劇本。」

「他知不知道你想找人跟他合作?」埃勒里聲音乾巴巴地問。

「大概到這會兒他也該聽說了,在製片公司里你什麼事都別想保密。不過別擔心盧,他人還行:性情有點兒反覆無常,是個怪僻傲慢的人,頗具電影才華,非常不可靠,好賭博,作風放蕩,嗜酒如命——是個自負又時髦的傢伙。」

埃勒里哼了一聲。

「記住別讓他把你甩了。你想找他開始工作時,沒準他正在拉斯維加斯用銀幣狂賭呢,等他露面時已是醉醺醺的了。這裡沒人還記得他上次有節制地喝酒是在什麼時候了……」

這時桌上通話器的指示燈亮了,布徹撳下按鈕:「喂,瑪奇?什麼事?」

二等秘書聲音疲憊地說:「巴斯科姆先生剛剛衝進去了,布徹先生,他又順手搶過我的拆信刀,我想該讓你知道一下。」

「她是說刀子?」埃勒里警覺地問。

這時,一個矮胖的人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他衣冠布整,臉上氣鼓鼓的,鼻頭活像個煮熟的洋蔥,小鬍子卷卷的,一頭紅髮,眼皮好像倦得睜不開,那紅潤的臉色絕對不是因為過多的戶外活動造成的。

這個幽靈般的人剎住腳,憤怒地揮舞著一把長拆信刀。他跳過腳下的小地毯直奔「棒小伙」的桌子而去,將刀舉在正癱坐桌後的奎因先生鼻子跟前來回搖晃著。

「看見這個嗎?」他叫嚷著。

奎因先生點著頭,真希望自己沒看見。

「知道它是什麼嗎?」

奎因先生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把刀子。」

「知道我在哪兒找到的?」

奎因先生對於這莫名其妙的提問只有搖頭的份兒。這個矮胖子將刀插入雅克·布徹的桌面,刀子帶有威脅意味地抖動著。

「在我背上!」巴斯科姆吼著,「知道是誰放在那兒的,討厭鬼?」

奎因先生將自己的椅子往後挪了一英寸。

「就是你,你這編故事的、兩面派的紐約佬!」巴斯科姆先生怒吼著,從房間主人的酒吧里抄起一瓶蘇格蘭威士忌,惡狠狠地把那深棕色的瓶口塞進自己嘴裡。

「這,」奎因先生申辯道,「一定是你又做了一個惡夢。」

「嗨,盧,」布徹漫不經心地打著招呼,「我們的劇作家又來了。每次創作的開始都是這樣。聽著,盧,你錯怪奎因了。認識一下:埃勒里·奎因,盧·巴斯科姆。」

「你好!」奎因先生認真地問候著。

「我討厭這一套。」盧從酒瓶後面嘟囔著。

「奎因正準備幫助你編寫劇本,盧,當然那主要還是你的差事,報酬你拿大頭。」

「一點不錯,」埃勒里討好地笑著說,「我只是你的小助手,老前輩。」

巴斯科姆先生的濕嘴角露出了同志間的友好的笑意:「那就另當別論了,」他優雅地說,「來,朋友,來喝一杯。還有你,布徹,咱們一塊喝兩杯。」

於是,那個好心的艾倫·克拉克,那紐約寬闊平靜的大街,還有那些照常生活著的男男女女都被拋到多少光年之後去了。我們的奎因先生又喝多了,在朦朦醉意中他憑藉著絕望者的餘勇從巴斯科姆先生手中一把奪過了威士忌酒瓶。

在「棒小伙」辦公室的旁邊還有一間空空的工作室,屋裡微微散發著消毒劑的味道,空蕩得活像虔誠的基督徒的修道密室。

「這是我想思考問題時去的地方,」布徹解釋著,「你們兩位干這活兒時就把它當做辦公室吧,我想要你們離我近一些。」

一想到要被關在這個徒有四壁的籠子里,特別是跟這麼一位創作手法與殺人狂沒啥分別的紳士關在一起,埃勒里不禁用悲哀的眼光默默向主人求助。可是布徹一邊笑一邊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走了。

「好吧,好吧,」巴斯科姆先生不耐煩地說,「找地兒坐下聽我說吧。你來了這兒就等於穩獲明年學院獎的提名了。」

埃勒里一邊瞄著通往天井的門以備緊急逃生之用,一邊蹲了下來。盧躺在地上,準確地通過開著的窗戶朝外吐了一口痰,把手疊放在他那亂蓬蓬的頭下。

「我現在就能看見那一切,」他充滿幻想地開始說起來,「如潮的人群、可愛的頻頻閃亮的閃光燈、令人討厭的沒完沒了的演講——」「先別忙著想像,」埃勒里說,「請講點實質性的內容。」

「你會怎麼看,」盧渾然不覺地繼續說著,「如果米高梅突然要根據嘉寶的生活拍一部電影,嗯?」

「我說你該把這主意賣給米高梅才是。」

「哦,不,你沒懂我的意思。他們會請嘉寶來主演,對吧?她自己的親身經歷!」盧得意地停像了一下,「你要說,這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呢?她在瑞典度過的少女時代,與天才大師斯蒂勒的會面,斯蒂勒在好萊塢的合同,你難道看不出嗎?是他把這位靦腆的少女帶到好萊塢來的,她使整個好萊塢為之傾倒,但斯蒂勒卻受到冷遇,她成了紅極一時的明星,斯蒂勒默默死去,簡直是吉爾伯特式的浪漫,逝者那顆破碎的心——噢,天哪!」

「可是嘉寶小姐會同意嗎?」埃勒里小聲問道。

「或者假設——」盧繼續說著,毫不理會他的問話,「假設派拉蒙選中約翰、萊昂納爾和埃塞爾並將他們的故事合在一起拍?」

「這裡面該有你的份兒。」埃勒里說。

盧一躍而起:「明白我的意思了?好,我這兒有個真實的傳奇故事,比剛才那些要強出一大截!你知道我們要寫誰的事嗎?是美國劇壇上最令人目眩、最聲名顯赫、最偉大的名字!他們是演藝團里的動力——電影界的怪人——相對立、仇視的好萊塢頭號家族!」

「我想,」埃勒里皺皺眉頭,「你是說羅伊爾一家和斯圖爾特一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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