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來自紐約的先生

「好啦,奎因先生,」第二天一早,墨萊探長以此拉開辦案序幕。他們三人坐在普恩塞特的警察總局探長辦公室里——從西班牙角往內陸開,只十五英里左右的車程,「昨晚你讓魯斯呼呼大睡這事可真逗啊,今天早上他用電話跟我報告過了,照說,我該把他貶成穿制服的才是。」

「千萬別怪魯斯,」埃勒里趕忙說,「探長,這整件事責任全在我,並非他玩忽職守。」

「是啊,他講啦,他還講馬可的房間像一群野貓放裡頭肆虐過一樣,這你也負全責,是嗎?」

「除非事後證明結果有誤。」於是埃勒里講出昨夜的全部經過,從他躲在花園竊聽戈弗雷夫妻開始,到死者房間那些女性夜間造訪者。

「嗯,這可真他媽有趣了,幹得好,奎因,只是你為什麼不事先讓我也知道呢?」

「你不了解這個年輕人,」法官直言不諱,「他是一頭狩獵的孤狼,我敢講,要是他這天殺的邏輯推論沒發揮效用,那他可閉嘴當沒事一樣。當然,這不是數學上的『確定性』,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

「你對我的內在動機分析得很棒啊,」埃勒里笑起來,「探長,是有點這味兒,有關我這小故事,您意下如何?」

墨萊起身,從安著鐵架的窗戶看向外頭平靜無波的小鎮主街。

「我想,」他粗著嗓門說,「這玩意兒熱乎乎的,我絕不懷疑,要不這三個女人不必如此前仆後繼。馬可把這三個女的分別搞上手——三個神經病女人眷戀著昔日的小小愛情。然後,他開始兌現了,愈榨愈多,而且頤指氣使地要她們做這給那,老掉牙了,這種人當然是為著實質好處來的……現在,我百分之百確定了,你們知道,我曾弄到一些馬可的背景資料。」

「到手了嗎?」法官驚呼,「手腳真快啊,探長。」

「哦。沒那麼難,」探長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今天早晨快寄來一疊資料,之所以說沒這麼難,因為以前他就被警方當過目標。」

「哦,」埃勒里問,「這麼說他有案底嘍?」

墨萊探長將一個鼓鼓的信封扔到桌上:「不完全如此。我有個好友在紐約開私家偵探所,昨天下午我開始認真想這個人渣馬可,愈想我愈覺得我一定聽過他的名字,但並不是正常渠道,後來,我想到了——才六個月前,我這個朋友曾跟我提起過,當時我有事到紐約去了一趟。想到這個,我馬上發了個電報給他,事實證明我對了,他馬上快寄這疊資料過來。」

「私下調查,嗯?」

法官思索著說:「聽起來像某個妒忌的丈夫委託的。」

「正中紅心。倫納德——我那好友——受雇調查馬可,雇他這鳥人的老婆似乎和馬可友誼太親密了點。好,倫納德可是箇中好手,他把馬可這隻臭蟲整個翻過來,摸了個一清二楚,包括文字資料和照片。當然啦,倫納德所查到的資料不可能超過他接辦那件案子之所需,因此,我沒法子告訴你們,馬可這小子是什麼時候,以及如何和這對慕恩寶貝牽扯上的,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和康斯特布爾太太的事情始末,這是當時倫納德掏出來的東西之一。」

「這麼說,他和康斯特布爾太太的關係在其他人之前了,嗯,多久了呢?」

「也只有一兩個月,在這之前還有一長串受害者名單,這方面,倫納德並未弄到太多進一步的資料,你們也知道——這些馬可的前女友們一個個嘴巴閉得死緊,但對倫納德而言也夠了,夠他那個客戶把馬可擺得平平坦坦、乖乖巧巧了。」

「這傢伙一定有某種不堪的歷史,」麥克林法官思索著,「這類的惡棍免不了。」

「呃,也有也沒有。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倫納德講,時間約是六年前,倫納德判斷他是西班牙人,出身好家庭,但家道中落:他好像也受過一流教育,英文地道得像本地人,而且詩文朗朗上口——雪萊、濟慈、拜倫,以及諸如此類的文藝愛情販子……」

「拜倫,沒錯,是這樣,」埃勒里說,「探長,我不得不喝彩,有沒有誰懷疑過你對這些風流倜儻之士的理解呢?」

「說起這個我可清楚了,」墨萊眨了一下眼,「言歸正傳,總之他談起一些有錢有勢之人,如數家珍,就像他天天跟他們呆在一起一樣;同樣地,他對戛納、蒙特卡羅或瑞士阿爾卑斯山這類的有錢人所在,也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當然,他也不忘展示出他有一大筆銀子在手,只是我認為這一點純是伎倆而非事實。靠著這些,他沒花多少時間便成功打入上流社交圈,而再下去就容易了,像度假一樣輕鬆愉快——佛羅里達、加利福尼亞海灘、百慕大云云。他所經之處,像臭蟲走過一般,一路留下惡臭,但總是查無實據。」

「以通姦作為勒索要件,這是最棘手的,」法官怒道,「被害人不願聲張,只想乖乖付錢消災,這是勒索者最大的安全保障。」

「在這裡面倫納德還說到,」墨萊皺著眉頭,「另外有某些很詭異之事,只是他總是追不進去。」

「某些詭異之事?」埃勒里警覺地問。

「呃……一條馬可共犯的薄弱線索,只是可疑罷了,看樣子馬可好像有幫手,但究竟是誰以及以何種方式配合,倫納德始終追不出來。」

「老天,這可能非常非常重要。」法官又叫起來。

「我已經在追了,最不濟,」探長補了句,「我們現在就已知道他跟個騙子有瓜葛。」

「哦?」

「是,他的學名是『律師』。」墨萊回答。

「賓菲爾德!」兩人異口同聲。

「真不敢相信這樣身份的人會如此。也許我對這名紳士的想法並不公平,我之所以把他當壞蛋,乃是基於我相信沒有任何一位誠實的律師會跟馬可這麼個人渣撕扯不清,因為馬可並沒有被起訴、被審訊或有什麼法律方面的難題需要律師來代理他或諮詢,賓菲爾德這隻鳥為馬可做的是:代表他和倫納德談判和解,讓這西班牙佬龜縮在後頭。當時賓菲爾德主動打電話約見倫納德,雙方談得很投機,賓菲爾德說他一名『客戶』一直被人跟蹤,覺得很困擾,可否請倫納德高抬貴手?倫納德看著自己的指甲好整以暇地說,他的一名客戶同樣因為幾封信和幾張照片,覺得很討厭。賓菲爾德立刻說:『親愛的好朋友,這樣不是大家都沒困擾了嗎!』就這樣雙方握手各自回家,第二天一早,第一批郵件倫納德便收到所有的信和照片,沒寄件人地址——只有包裹上的郵戳說明是公園路郵局處理的。你們都還記得賓菲爾德的住址吧,好巧,嗯?」

在墨萊這一長段滔滔獨白期間,埃勒里和麥克林法官一再面面相覷,探長話音一落,兩人立刻同時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墨萊打斷他們說,「你們一樣想告訴我,也許馬可並沒有將康斯特布爾、慕恩和戈弗雷這三個女人的信放在戈弗雷家,而是交由賓菲爾德這隻鳥為他保管,」他按了下桌上的鈴,「好吧,我們一分鐘之內就知道是不是了。」

「你那手下已經把賓菲爾德弄來了,是嗎?」法官嚇了一跳。

「這辦公室工作效率甚高,法官……嘿,你,查理,把外面那位先生給帶進來,還有記住,查理,別動粗,他可是出了名的『易碎物品』。」

賓菲爾德帶著笑出現在門口,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易碎,事實上,他是個極健壯的小矮子,大而厚的韋伯斯特型腦袋幾乎全禿,灰色鬍子修得又短又整齊,還有一雙埃勒里在人類臉上所見到的最天真無邪的眼睛。這對眼睛很大,很童稚,天使一般——迷濛的褐眼珠外加美好的光澤,它們的快活地閃耀著,好似它們的主人一直徜徉在自己心裡持續不斷的玩笑之中。此外,這人身上更有某種狄更斯人物的味道,他穿了件蓬鬆且老舊不堪的西裝,顏色是古舊的橄欖綠,但裡面是高領襯衫,一條寬領帶,別著馬蹄形鑽石領帶夾,真的,他看來極像剛剛抓甲蟲回來。

很顯然,麥克林法官不知何故對這次會面有不同看法,他老臉拉出長而嚴厲的線條,兩隻眼睛像兩方冒著寒氣的冰塊。

「呃,這不是阿爾瓦·麥克林法官嗎?」魯修斯·賓菲爾德先生一聲驚呼,伸著手迎了上來,「真高興能碰到你!老天啊,老天啊,好多年不見啦,不是嗎,法官?光陰似箭哪。」

「壞習慣還是不改。」法官乾巴巴地說,無視伸到眼前的手。

「哈哈,你依然是與職業風浪做鬥爭的海燕,我了解我了解,打從你退休之後,我逢人就說,法庭失去了她最真摯的一顆司法心靈了。」

「你退休後,我很懷疑我能夠說類似的話,但這得建立在你能安然退休的前提上,極有可能在此之前你就被取消律師資格了。」

「犀利如昔啊,我了解我了解,法官,哈哈!前幾天我才跟一般法庭的金西法官說——」

「閑話少說,賓菲爾德,這是埃勒里·奎因先生,你可能聽說過他,我得先警告你別犯在他手上。還有這位——」

「不會是那個埃勒里·奎因吧?」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