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詭異賓客之屋

他們發現整個天井空無一人,只除了兩名看來無聊到極點的值班警員。他們繼續尾隨著墨萊跨過這片石板地,走到一個摩爾式拱廊,由此進入另一個小迴廊中,此處,牆上是傳統阿拉伯式的蔓藤花紋,底部護牆板則是上釉的彩瓷。

「光看外表,你實在看不出我們這位大財主有如此的東方美學品味,」埃勒里說,「很顯然,他是刻意要他的建築師建造出這麼一幢帶摩爾風味的西班牙宅第來,這頗像弗洛伊德。」

「我常常很好奇,」老紳士沒好氣地說,「你怎麼可能睡起覺來打鼾也如此甜美響亮——這麼多刁鑽古怪的念頭在腦子裡。」

「而且,」埃勒里沒理會,他頓了一下,伸手摸摸一塊紅、黃、綠三色的鮮艷瓷磚,「我很懷疑,如此的撒拉森氛圍中——再調以如此的火熱西班牙氣味——依然對日耳曼式的沉靜心靈發生不了什麼作用,正如濕柴點不起熱火一般。我們這裡顯然就有一個標準的歐美女性典型,比方說,康斯特布爾太太,她……」

「進來吧,兩位,」墨萊探長煩躁地說,「我們還有一堆活兒等著干。」

他們走進的房間是相當寬敞的一間西班牙式起居室,讓人彷彿從鄉下農莊一步跨入中世紀的卡斯蒂利亞王國一般。人已到齊——康斯特布爾太太,朦朧天光中愈發顯得蒼白,原本驚懼常駐的眼睛如今小心地眨巴著;慕恩夫妻則是兩尊不言不笑的雕像;戈弗雷太太緊張地和自己的手帕拉扯著;還有羅莎,她身後鬱鬱寡歡的厄爾·柯特,以及沃爾特·戈弗雷,此人仍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仍像個地位低賤的肥胖雜工般極不相稱地踩過地板上的精美席墊。很顯然,約翰·馬可仍像一片烏雲般籠罩在所有人頭上。

「我們待會兒就先檢查他的房間,」墨萊繼續說著,眼神顧此失彼,「好啦,大伙兒,聽著,我有任務在身情非得已,我不管你們之中誰是何方神聖,誰多麼悲痛欲絕,或誰有一肚子苦水冤屈傾吐不完,我們嚴明公正的州郡政府機構完全一視同仁,包括你在內,戈弗雷先生,」這肥而矮的富豪以不滿的眼神盯著墨萊,但墨萊沒理他,「我要把這事追個水落石出,誰也休想擋住我的去路,這樣說夠清楚了嗎?」

戈弗雷頓了一下:「不會有人擋你的,」他不悅地說,「不必先來這樣的開場白,要開始就開始吧!」

「沒錯,這正是我要做的——開始,」墨萊陰笑起來,「往往先要讓涉入一樁謀殺案的人知道,這裡頭可真的一點也不好玩,他們總不怎麼肯相信。戈弗雷先生,你好像最有意見,那我們就由你開頭好了。我問你,被害人,也就是約翰·馬可,之所以整個夏天泡在這裡,據說跟你完全無關,這是真的嗎?」

戈弗雷古怪地掃了他老婆緊繃的臉一眼說:「是戈弗雷太太這麼告訴你的嗎?」他看起來真的很意外。

「別管戈弗雷太太跟我說了什麼,請你只回答問題就好。」

「沒錯,是與我無關。」

「在戈弗雷太太出口邀他來此之前你就認識他嗎?」

「探長,在社交場上,我認識的人很少,」百萬富翁冷冷地說,「我確信,戈弗雷太太是在城裡某個宴會場合結識他的,可能曾經跟我介紹過。」

「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嗎?」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問的!」戈弗雷看來血氣上涌。

「你和他有生意往來嗎?」墨萊不為所動。

「荒唐至極!我整個夏天算起來跟這傢伙講話不超過三個字,我討厭這個人,我也不管他是否認得誰,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從不涉足戈弗雷太太的私人社交圈子之中——」

「今天凌晨一點時你人在哪裡?」

百萬富翁的眼神凌厲如毒蛇吐信:「床上,睡覺。」

「你是幾點上床的?」

「十點三十分。」

墨萊厲聲質疑:「把你家裡滿屋子客人丟在一旁?」

戈弗雷的語氣有意地柔和起來:「探長,他們不是我的客人,是我夫人的,我們最好先把這一點給弄清楚,你待會兒問這些人時,我相信你一定會清清楚楚發現,我和他們可一點點牽扯也沒有。」

「沃爾特!」斯特拉·戈弗雷以痛苦的聲音叫了起來,但她馬上警覺地緊咬住嘴唇;年輕的羅莎則不忍地避過臉去,她黝黑的臉上浮現著極為難的神情;慕恩夫婦兩人看來也極不自在,高大的慕恩先生更是含混地嘟囔著;只有康斯特布爾太太仍幽幽地保持她一貫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最後看見馬可是昨夜的十點三十分?」

戈弗雷先生看著探長說:「別傻了。」

「什麼?」探長粗喘著氣。

「就算我在十點三十分之後見過馬可,你想我會老實承認嗎?」百萬富翁扯著他身上的工作服,連舉止都像個幹活流汗的小工,然後,他明明白白地笑了起來,「老兄,你這是沒事找事浪費時間。」

埃勒里眼見墨萊的一雙大手用勁絞著都要痙攣了,脖子上青筋突現,然而,他只稍稍甩了下腦袋,鎮靜地又問:「誰是最後見到馬可的人?」

現場立刻陷入死寂,墨萊兩眼滴溜溜四下轉著,搜尋著。

「怎麼樣?是誰?」他耐著性子說,「別緊張,別害怕,我只是想追蹤出他被謀害之前的確切行蹤罷了。」

戈弗雷太太努力扮一個笑臉說:「我們——我們一起打橋牌。」

「嗯,這才像話!都誰打了,昨晚的橋牌?」

「慕恩太太和柯特先生一組,」斯特拉·戈弗雷低聲地說,「對抗康斯特布爾太太和馬可先生。本來慕恩先生,我女兒,我哥哥戴維和我也打算另開一桌,但因為羅莎和戴維不知道溜哪兒去了,我和慕恩先生只好一旁觀戰。昨天晚餐之後大家曾各自散開一小段時間,後來又聚回天井,之後我們就進到起居室——你知道,就是這個房間——開始打牌,時間大概是八點左右,哦——應該說八點剛過不久,一直玩到午夜時候,正確地講,大概是差一刻十二點吧。就這樣,探長。」

「之後呢?」

她垂下眼瞼:「幹什麼——結束了嘛,就這樣。馬可先生第一個離開,他——他在牌局快結束那段時間似乎有點煩躁,最後一盤才結束,他就起身跟大家道晚安,上樓回他的房間去了,其他人——」

「他是隻身上樓的?」

「我想——是的,他是一個人,沒錯。」

「是這樣子嗎,在場各位?」

每個人都急急地點著頭,只除了沃爾特·戈弗雷,他小而丑的臉上隱隱有幾許嘲諷。

「抱歉,探長,我可否打岔一下,」墨萊聳聳肩,埃勒裡帶著友善的笑容面向在場諸人說,「戈弗雷太太,從牌局開始到結束這一長段時間,你們每個人都一直在這房間里沒離開嗎?」

她的神色有點恍惚:「哦,我想不是這樣,說起來,整個晚上每個人都多多少少離開過一會兒吧,但誰也不會特別去留意——」

「打牌的四個人一晚上都沒換過嗎?還是說有誰替換過誰?」

戈弗雷太太稍稍一側臉說:「我——我不記得了。」

慕恩太太漂亮且線條鋒利的臉孔這一剎那間有了生氣,她白金色的頭髮在穿過窗戶的陽光的拂照下熠熠發亮。

「我記得,柯特先生曾經要戈弗雷太太跟他換個手——應該是九點左右。戈弗雷太太拒絕了,戈弗雷太太說,如果柯特先生不想打,也許可以找慕恩先生接手。」

「沒錯。」慕恩立刻介面,「是這樣,沒錯,我差點把這全給忘了,塞西莉雅,」他一張赤褐色的臉的確宛如桃木雕成,「我接手,柯特就走開了。」

「哦,他走開了,真的?」探長問,「柯特先生,那你到哪兒去啦?」

這個年輕小夥子兩耳通紅,憤怒地回答:「我去哪裡有什麼關係?我離開時馬可人還好好地坐在牌桌上。」

「你去了哪裡?」

「哦——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柯特綳著臉似乎是低咒著,「我去找羅莎——找戈弗雷小姐。」——羅莎的背一緊,呼吸聲清晰可聞——「在晚餐用後沒多久,她和她舅舅兩人就不知道走到哪兒去了,而且一直沒回來,我不知道——」

「我自己照顧得了自己。」羅莎冷冷地說,連臉都不轉過來。

「昨天晚上你照顧了你自己,是嗎,」柯特陰森森地反諷,「那可真是照顧自己的好法子——」

「我一直認為你是勇敢無畏的男子漢大英雄,現在——」

「羅莎,親愛的。」戈弗雷太太無助地插嘴想打圓場。

「柯特先生離開大約多長時間呢?」埃勒里問,但沒人回答,「到底多久,慕恩太太?」

「哦,很長一段時間。」退休女演員尖聲回答。

「也就是說,只有柯特先生一個人離開過起居室,且離開——很長一段時間,是嗎?」

不約而同,在場諸人一陣面面相覷,但誰也不說話,末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