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十二章 埃勒里露頭角

大吃一驚嗎?辛普森檢察官聲稱並不。他說,在那整個激動人心的夜晚,他一開始早就覺得諾克斯形跡可疑了。另一方面,很有意思的是,他又迫切渴望得到說明。為什麼呢?怎麼會呢?他甚至顯得焦慮不安。證據——證據在哪兒?他腦子裡已在忙于思考提起公訴的事宜了……並且認定了這是個棘手的大難題。所以憂心忡忡。

警官不說什麼。他心情頓感輕鬆,但一直從側面偷眼打量自兒子的局促拘謹的模樣。當時一經宣布,諾克斯立刻嚇得癱軟了半截,可是簡直象奇蹟似的又恢複了常態,瓊·布萊特對這一切無法置信,驚得氣都喘不出來……埃勒里主宰著舞台,卻並不過分得意。在奎因警官叫總部派人來,把詹姆士·諾克斯悄悄帶走的時候,埃勒里一味搖頭,不肯詳加解釋。不,他當晚什麼也不談;明天上午談吧……對,也許是明天上午。

於是,到了十一月六日,星期六的早上,這出曲折離奇的戲劇中的演員們濟濟一堂。埃勒里堅持認為,不單單要對辦案人員講解清楚,而且要讓受到卡吉士一案株連而焦頭爛額的人也都來聽——當然,還少不了那些嘩眾取寵的報界人士。

星期六早上各報,全都以頭條大字,報導了這位大亨的被捕;有傳聞說,某個接近總統的顯要人物,曾以個人名義致函紐約市市長,探聽此事——這個傳聞可能屬實,因為市長整個上午電話忙個不停,打電話給局長打聽情況,可惜局長知道得比他更少;又打電話給奎因警官,警官老態龍鍾地直搖頭,對官方的一切詢問只是回答說:「等著吧。」

從諾克斯家散熱器管子中搜出的那幅畫,交給佩珀負責扣押在檢察公署以候審訊時用;已經通知倫敦警察廳,在即將來臨的一場法庭上的唇槍舌戰中,需要這幅畫作為證據,一俟相應級別的陪審團對諾克斯審判結束之後,原畫自當妥予奉還。

要容納埃勒里所執意邀請的這一大批專愛吹毛求疵的聽眾,奎因警官的辦公室實在嫌太小了。因此,集會地點就安排在警察總部的一個專用來開會的議事廳,出席者包括:一群出類萃的記者、奎因父子、辛普森、佩珀、克羅寧、史洛安太太、瓊·布萊特、阿侖·切奈、弗里蘭夫婦、納奇歐·蘇伊查、伍卓夫——還有那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入座的警察局長、偵探副總長,連同一位老是用手指摸摸衣領的坐立不安的紳士,此人被認出來是市長的最密切的政界朋友。看來是由埃勒里主持會議——這是最不合傳統的做法,使辛普森大為惱火,市長代表很不以為然,警察局長也顯得大不樂意。

可是埃勒里滿不在乎。這議事廳有個講台,他往這講台上一站——就如同老師打算給整個教室內干瞪著眼睛的娃娃們上課似的;他身後竟還放塊黑板呢!

他站得筆直,氣宇軒昂,夾鼻眼鏡也擦得乾淨光潔。坐在後排的克羅寧副檢察官對辛普森咬耳朵:「亨利,老兄呀,走著瞧唄。諾克斯可不是好惹的啊,他們在這案子上不知要胡鬧到什麼地步,我簡直是想都不敢想!」辛普森不說什麼,也沒什麼可說的。

埃勒里安詳地開始講解,流利暢達地把過去分析案情時的一切事實和推理都羅列出來,以便使那些到目前為止對本案內情奧秘還一無所知的人有所了解。直到他把收到兩封恐嚇信前後所發生的種種情況敘述完畢,才稍稍停頓一下,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他又深深吸了口氣,然就不抓住這新推論的要點大加發揮。

「唯一能夠投寄這兩封恐嚇信的人,」他說,「就是知道詹姆士·諾克斯窩藏著贓畫的人,這一點我剛才已經指出過。詹姆士·諾克斯藏有贓畫這一事實,幸而從不為人所知。那麼,除了勘查的人——也就是我們這幾個人——之外,誰還知道這一事實呢?兩個人知道,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格林肖的同黨,上面已經分析過了,此人就是殺害格林肖和史洛安的兇手,此人之所以知道諾克斯藏有此畫,全由於他跟格林肖合夥,而且格林肖親口承認過,這個同黨,也唯有這個同黨,知道全部始末根由;另一個人呢,當然就是諾克斯本人了,這個事實我們這些人中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過。

「很好。再說,兩封恐嚇信是各用半張期票打字而成,這個事實充分證明了寫信人就是謀殺格林肖和史洛安的兇手——也就是格林肖的同黨——因為唯有兇手才可能從格林肖的屍體上取得那張期票。請諸位牢記著這一點;這是邏輯結構的重要環節。

「進一步講吧。在檢驗了打字機打出來的恐嚇信之後,我們發現了什麼呢?

「唔,第一封恐嚇信是用一架『恩德伍德』牌打字機打出來的,巧得很,兇手報告我們史洛安與格林肖是弟兄的那封匿名信,用的正是這同一架打字機。第二封恐嚇信是用『雷鳴頓』牌打字機打出來的。這第二封的打字,明顯地露出了馬腳。

「打字者在打$30,000這一組字眼時,曾經有過失誤;從失誤中顯然可以看出,『3』這一字鍵的上排的符號並非普通的標準鍵盤上的符號。我來描繪給你們看看,信上那組$30,000是什麼樣子,這將有助於講清楚我現在形成的觀點。」

他轉過身子,用粉筆迅速地在黑板上寫出下列圖像:$30,000。

「諸位現在請看吧,」埃勒里轉回頭來說,「打字者的失誤在於:在打出了美金這一符號($)之後沒有完全放掉『字型變換按鈕』,結果,當他接下去撳按第二個字鍵時——也就是打出『3』這個字時——就在紙上出現了半截的破字。

「打字者自然就撳按『逆位按鈕』,重打『3』字,但這是無關緊要的;要緊的是那『3』字鍵的半截破字還存在紙上。那麼,犯了這個常見的打字失誤之後——

「所謂的失誤就是:在企圖打出字鍵的下排那個字時,卻沒有完全放掉『字型變換按鈕』,或稱『大寫字體按鈕』——又怎樣了呢?無非就是這樣:準備打出字鍵的下排字樣的地方仍然空著;在空格的上端印出了下排字樣的上部。諸位不妨看看,我隨手在黑板上畫出的草圖。這樣講,大家聽得清嗎?」

「妙得很。咱們不妨想一想,在一切打字機的標準鍵盤上,『3』這個字的鍵是怎樣的,」埃勒里繼續說道,「不言而喻,我指的是美國打字機。是怎樣的呢?『3』是在字鍵的下排,該字鍵的上排是代表『號碼』的符號。我來畫給你們看吧。」他再次轉身朝向黑板,用粉筆寫出了下面這個符號:#。

「簡單嗎,唔?」他轉過身來說道,「但我要請你們注意,第二封恐嚇信上的失誤,表明了它並不是從標準鍵盤上打出的,至少『3』這個字的鍵棒並不標準。因為,在後退一格打出『3』字的部位上方的斷頭符號,原該是這個『#』符號的下半截,然而——正如你們在黑板上所看到的——滿不是那回事!相反,卻是個很特別的符號——左面一個弧圈,向右拖出一根曲線。」

他已經牢牢吸引住在座的全體聽眾。他向前傾著身子:「所以,我剛才已經講過,這第二封恐嚇信所用的『雷鳴頓』牌打字機,在『3』這一字鍵的上排通常為『#』這一符號的部位,顯然另有別的特殊符號,」——他朝黑板上「#」這個符號晃了一下腦袋——「同樣顯而易見的是,這個『弧圈曲線』只不過是某個完整符號的下半截。它的上半截會是什麼樣子呢?這個符號的全貌是什麼呢?」

他站得筆挺,安詳文靜:「諸位思考一會兒吧。請看看我用粉筆勾勒在黑板上的『3』字上面的記號。」他等著。大家都鼓起了眼睛。但沒有人答腔,「其實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了,」

埃勒里終於說道:「我真奇怪在座各位——特別是新聞記者——竟沒有人能推敲出來。我可以信心十足的講出來,看誰能反駁得了——我認為,這個『弧圈曲線』只可能是某一個符號的下半截,那是唯一能夠設想會出現於打字機上的符號——該符號很象手寫的大寫字休『£』,豎筆當中有一小橫……換句話說,就是代表英鎊的符號(£)!」

引起了一陣驚嘆和讚賞的嘁嘁喳喳之聲。

「很好,唔。我們只需查出一架『雷鳴頓』牌打字機——當然咯,必須有一架美國打字機——其『3』字鍵的上排乃是代指英鎊的符號。從機率概算來講,一架美國的『雷鳴頓』牌打字機恰巧在這一個鍵棒上有著這個異國符號——我相信其機率是百萬分之一。換句話說,如果你能查到一架打字機恰巧在這個字鍵上有這一符號,我可以根據數理和邏輯,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第二封恐嚇信所用的打字機了。」

埃勒里有力地做著手勢:「上面這段開場白對於理解下文是很重要的。請留神聽我講吧。還在史洛安被認為是自殺的那段日子裡,在收到第一封恐嚇信之前,當我跟詹姆士·諾克斯談話時,我知道了諾克斯有一架新的打字機,那上面的一個字鍵是改裝過的。這是我偶然獲悉的,當時我去拜訪諾克斯,他正在指示布萊特小姐開一張支票,用以繳付新打字機的款。他還提醒她別忘記為了調換一個字鍵而另附一小筆費用。此外,也就是在那個場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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