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閑話

埃門·克魯的模樣,活龍活現象個心不在焉的教授,瓊·布萊特一看到他那張哭喪著的馬臉,皺縮成一堆的鼻子,以及失神的眼睛,實在是忍俊不止,好不容易才算熬住沒笑出來。然而,克魯先生一開口說話,瓊這種想要發笑的衝動就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房子的主人呢?」他的聲音就象電線上的火花一樣,嚴厲而乾脆。

「回老家了。」維利說。

「說不定我能效勞。」瓊有點靦腆地說。

「這房子造了多少年啦?」

「這,我——不知道。」

「那就站開,誰知道?」

史洛安太太用一小塊花邊碎片,儀態萬方地擤擤鼻子:「這房子嘛——哦,算起來有八十年了。」

「曾經翻造過,」阿侖·切奈急切地說,「一點不錯。翻造過。翻造了多次。舅舅告訴我的。」

「不夠明確。」克魯不耐煩了,「圖紙還在嗎?」

大家茫然,面面相覷。

「好吧,」克魯滿腔不高興,「有什麼人還能講得出什麼嗎?」

看來似乎沒有人知道什麼了,直到瓊抿著漂亮的嘴唇喃喃地說:「哦,等一等。你所要的是不是藍圖之類的東西?」

「拿來,拿來,小姐。在哪兒?」

「我想……」瓊沉思地說。她象一隻漂亮的鳥兒點點頭,朝死者的書桌走去。佩珀笑嘻嘻表示讚賞地望著她把最下面的那隻抽屜來個兜底翻,終於找到了一個年代很久的硬紙板文件夾,裡面塞滿發黃的紙張,「這是舊的支付賬單文件夾,」她說,「我想……」她想得很仔細,因為她馬上就找到了一張白紙,上面用針別著一疊折起來的藍圖,「你要的就是這個嗎?」

克魯從她手裡抓過了這扎紙張,大步跨向書桌,把他那皺縮的鼻子埋進了藍圖裡。他不住的顛頭簸腦,忽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書房,手裡拿著圖紙。

又是一陣冷靜沉默,好似雲霧密布。

「有個情況你應該知道,佩珀。」維利把佩珀拉到一旁,並且用一種自以為溫和的態度抓住了伍卓夫的胳膊,可是伍卓夫臉也發白了,「唔,聽著,伍卓夫先生。有人把遺囑撈走了。其中必有緣故。你講是份新的遺囑。那麼,根據新遺囑,是誰受到了什麼損失呢?」

「另一方面,」佩珀若有所思地說,「這個情況,除了有其犯罪的含意,我看不出有什麼大了不起的。伍卓夫先生,我們完全可以根據你辦公室里的新遺囑的抄件,來確定立遺囑者的意圖。」

「這可辦不到。」伍卓夫說。他打了個噴嚏,「這可辦不到。你們且聽著。」他把這兩人拉得靠近自己近些,小心翼翼四下望望,「我們無從確定這老頭的意圖!事情就妙在這兒。原因是這樣。卡吉士舊遺囑的有效期是到上星期五清晨為止。舊遺囑的條文很簡單:吉爾伯·史洛安應繼承卡吉士收藏品總庫,包括藝術品和古董的業務,以及私人的美術館。還提到了兩筆信託基金——一筆給卡吉士的外甥切奈,另一筆給他的堂弟呆米,就是那邊那個痴呆的鄉巴佬。房子以及個人動產全歸其妹妹,史洛安太太。此外就是一些例行事宜——現款贈給西姆絲太太和韋格施,贈給一些僱傭的人員,還規定把某些藝術品轉讓給某些博物館,諸如此類。」

「提名誰當執行人?」佩珀問。

「詹姆士·諾克斯。」

佩珀吹起了口哨,維利顯示出厭煩的樣子:「你指的是那百萬富翁諾克斯嗎?那個古董迷?」

「正是此人。他是卡吉士的最好的主顧,並且我認為也可稱得上是其朋友,所以卡吉士提名他作為其財產的執行人。」

「鬼一樣的朋友,」維利說,「今天的葬禮,他為啥不出席?」

「我的好巡官呀,」伍卓夫睜大了眼睛說,「你難道不看報嗎?諾克斯先生可是個大人物啊。卡吉士去世,他曾得到訃告,本打算來參加葬禮的,但剛要來之前,被召到華盛頓去了。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據報上消息說,是總統親自要他去的——要商談國家經濟方面的大事。」

「他幾時回來?」維利蠻橫地發問。

「誰也不知道。」

「唉,這無關緊要,」佩珀說,「那麼新遺囑是怎樣規定的呢?」

「新遺囑嘛。對了。」伍卓夫露出了狡黠的神色,「這就頗有些神秘莫測了。上個星期四夜裡,大約是午夜吧,卡吉士打電話給我。他吩咐我星期五早上——也就是第二天早上——給他送去一份新遺囑的草案全文。請你們注意:新遺囑其實是照抄原來的那份,只有唯一的變動:他叫我把原來是卡吉士的收藏品總庫繼承人的吉爾伯·史洛安的名字略去,把那地位留下空白,準備填上新的名字。」

「史洛安嗎?」佩珀和維利都偷眼觀察了一下那個人。他正站在史洛安太太椅子背後,象個噘著嘴的鴿子,茫然凝望著半空,一隻手發著抖,「講下去吧,伍卓夫先生。」

「好,星期五早上我第一件事就是起草新遺囑,總算帶著這份東西在午前趕到了這裡。我發現卡吉士獨自一人。這老頭經常是很孤僻的,相當頑固——冷靜、嚴厲、辦事有條有理得使你服貼——但那天早上他不知為了什麼事而心煩意亂。不管怎樣吧,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能讓任何人,甚至不能讓鄙人知道收藏品總庫繼承人的名字。我把遺囑攤在他面前,以便他填寫空白——他叫我站到房間的那一頭去,你們注意這一點——然後他在空白處寫了幾個字,我猜想那就是繼承人的姓名了。他親自用吸墨水紙在簽名的上面壓了壓,迅速地把紙折好。他在遺囑上簽名的時候,關照布萊特小姐、韋格施和西姆絲太太到場目睹,然後由我協助封好,加蓋印鑒,這才把遺囑放進小鐵盒,儲存在保險箱中,盒和箱都由他親自上鎖。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卡吉士本人外,還有哪一個人能知道新繼承人是誰呢!」

他們對此進行了沉思。接著,佩珀問道:「舊遺囑的條文有誰知道嗎?」

「人人知道。那是這所房子里一般閑聊的話題。卡吉士自己一點也不隱諱。至於新遺囑嘛,卡吉士沒有特意隱瞞自己準備了一份新遺囑這個事實,我也不認為有什麼理由要保守秘密。那三個見證人當然知道這件事,我認為他們自會在這所房子里傳播開的。」

「史洛安這傢伙知道這件事嗎?」維利脫口而出。

伍卓夫點點頭:「應該說他是知道的!事實上,當天下午他到我辦公室來——他顯然已經聽說卡吉士簽署了一份新遺囑——要打聽這樣一個變化對他有些什麼影響。於是,我就告訴他,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至於究竟是誰,除了卡吉士本人之外就沒人知道了,而他——」

佩珀眼中冒出火來了:「真他媽的,伍卓夫先生,你無權這樣做呀!」

伍卓夫情虛理虧地說:「是呀,嗨,佩珀,也許是不應該……我猜想那位新繼承人說不定就是史洛安太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史洛安仍能通過她而獲得收藏品總庫,所以他畢竟還是無所損失呀。」

「哼,你瞧,」佩珀厲聲說,「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太沒頭腦了。好吧,木已成舟,後悔也沒用。那麼,當你在葬禮前五分鐘觀看盒內新遺囑的時候,你那時發現了新繼承人是誰嗎?」

「沒有。我打算葬禮過後再打開遺囑看。」

「你認準了它是真本嗎?」

「新遺囑上有沒有取消性的條款?」

「什麼條款?」維利疑惑地大聲問問道,「這有啥相干呢?」

「真夠叫人頭痛的了,」佩珀說,「新遺囑里既然包含著取消性的條款,那就表明:立遺囑者已經決定取消了此前所立的遺囑。那就意味著:無論新遺囑找到與否,有效期到上星期五早上為止的舊遺囑總歸是失效的了,而且,」他冷冷地補充說,「如果我們找不到新遺囑,無從確定收藏品總庫的新繼承人是誰,那麼,就應把卡吉士作為未立遺囑而死亡來處理。真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那就意味著,」伍卓夫灰溜溜地說,「卡吉士的財產將由司法當局嚴格按照遺產承襲的常規來進行分配。」

「我懂了,」維利嘀咕道,「只要新遺囑一直找不到,史洛安這傢伙反正是不會落空的。卡吉士的近親就是妹妹,史洛安太太。這下我可明白啦……幹得真夠妙哇!」

埃門·克魯一直象個幽靈似的在書房裡出出進進,這時候藍圖往桌上一丟,朝這三個人走來。

「怎麼啦,埃?」維利問道。

「找不到,既沒有暗房,也沒有密室。牆上也找不出有什麼兩個房間合攏處留下的隙縫。天花板和地板全都嚴嚴實實——過去的老房子就是這樣的構造。」

「媽的!」佩珀說。

「不,先生,」這位建築專家接著說,「遺囑要不是在房子里的某一個人身上的話,那我敢向你擔保它絕不會在這所房子里。」

「可是它一定在!」佩珀激動地說。

「不在,就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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