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仙門秘要

「他媽的,整個一廢物!」唐斗急得破口大罵,從柳青原手中一把搶過絲帛,一腳將他踢到一邊,轉頭問道,「各位還有誰懂得篆字的,過來好好看看最後一行什麼字?」

「千萬小心,這仙門秘要莫非邪得很,無德不端之人似乎會遭到仙門的報復。」看著柳青原歇斯底里的樣子,佛門出身的鐵佛恩膽戰心驚地說道。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篆字簡單點兒的我都認識。」李三響分開眾人,從唐斗手中接過絲帛,看了一眼,興奮地一笑,「阿哈,這麼簡單,正好我認識,聽著啊,仙道修精魂,魔門棄肉身……」

「我去!」唐斗掄圓了拳頭就要打李三響的頭,「都知道的你念個屁啊,快念下面的!」

「大少息怒,就來了就來了!」李三響嚇得連忙飛快地念道,「欲達長生殿,先斷子孫根。」

「什麼什麼?」唐斗、宣霹靂、甘潑膽、海天翁、鐵佛恩、廣錚、陸奇峰、莫海閣和薛定邦齊刷刷地失聲驚叫道。

這些江湖豪雄長年累月在刀山劍雨中打滾,聽風辨形之術何等犀利,李三響咬字清楚,聲音洪亮,他說的話他們如何聽不清楚。但是他們仍然存著萬一的希望失聲詢問,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呃,仙道修精魂,魔門棄肉身。欲達長生殿,先斷子孫根……什麼?!」李三響用更加洪亮的聲音大聲朗誦了一遍。這一回他不用集中精神一個一個識別篆字,這首詩連貫的含義滲進了他肥胖的大腦,他也怔住了。

事實上,不只是他一個,整個芙蓉院內所有聽到他朗讀仙門秘要的魔人和江湖高手們都愣在當地,集體失聲。他們心中都做過心理準備,求仙之途必然歷盡千辛萬苦,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但是要讓他們揮刀斬去自己傳宗接代的東西,做人人唾棄的太監,一生無法接近女色,這樣的犧牲未免太令人難以接受。

「去他王方平祖宗十八代,讓佛爺們做太監,想瘋了他的心!」鐵佛恩朝地上用力吐了一口痰,破口大罵道。

「喂喂,鐵佛恩,你莫要口沒遮攔,辱罵仙長是要遭天譴的!」唐斗被鐵佛恩的魯莽嚇得臉色一青,大聲道。

「怕什麼,這神仙我不做了,老子寧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去做陰陽怪氣的太監!」鐵佛恩憤然道。

「你本就是個和尚,留著子孫根也是擺設,怎麼反應比我都大?」唐斗撓著頭道,「而且仔細想想,修鍊魔功之後,心中慾望滔天,整日想著橫掃天下,塗炭生靈,正是陽火過旺的徵兆,揮刀自宮,清掉心中狂念,入神坐照,正是由魔入道,進入仙途的路徑啊。」

「我本就是個酒肉和尚,當初是為了練功才剃度出家。作和尚悶了還可以還俗,你做了太監就算出了宮還是太監,那可是條不歸路。而且做了太監,一世陰陽怪氣,就算做了神仙也不痛快。」鐵佛恩厲聲道。

「正是,正是……」聽到鐵佛恩的話,滿院的魔人和江湖高手紛紛點頭,人人一臉鐵青,誰都不看好這走極端的仙門秘要。

唐斗從李三響手裡奪過絲帛放在眼前瞪圓了眼睛翻翻轉轉,上下觀看,試圖再找到一些其他線索,半晌之後,終於放棄地一把將絲帛丟到地上:「他奶奶的,成仙得道的難道都是太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少,照我的理解,這首仙門秘要詩前兩句已經點醒了我們,仙道煉精魂,魔門棄肉身。這就是說,按照仙道常法修仙煉道,有緣者白日飛升,練精化魄,終有得道的一天。但是飲用神葯,修鍊魔功者,若要抵抗自身不斷膨脹的魔性,只能拋棄肉身,這也引出了先斷子孫根的後果。所以為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想要走捷徑的魔門子弟,到最後也只能靠這條路來走向仙途。」龍門司庫海天翁昔日曾經念經求道,對於修鍊道術之法有過鑽研,三言兩語之間已經將仙門秘要的關鍵闡述得一清二楚。

「照你所說,江湖中沒有飲葯煉魔的子弟如果按照平常道家的修鍊之法,不需自宮,亦有機會成仙得道,但是這些練成魔功的兄弟,若要更進一步,恐怕……」唐斗說到這裡,用眼角瞥了一眼癱坐在地,雙目失神的柳青原一眼,喃喃說道。

「很遺憾,恐怕正是如此。這一次王方平與其說是渡化那些入魔的弟子,倒不如說是點醒了我們這些領了神葯卻不敢飲用的江湖人。早知道入魔化劫需要經歷這樣的苦楚,卻又何必貪圖那看似輕鬆的捷徑呢?」海天翁嘆息著說。

「海公所說,正是我等心中所想。」甘潑膽沉聲道,「想我當年創立龍門,為的是和一幫操帆的朋友嘯傲江湖,遨遊四方。但是江湖中自天書會後,一日比一日浮躁,天天有人爭吵著要爭天下第一,要做最強的幫會,要當最狠的魁首,要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也不得不隨波逐流,被功名利祿逼著一路前行,直到今日求魔問葯,想要身入魔潮,吞噬天下,實在荒唐。如今看到這仙門秘法,我終於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正是!」一向和龍門勢不兩立的宣霹靂平生第一次同意了這個老對手的話,「甘兄說得好生爽利,也讓我豁然開朗。這些年來為了爭天下第一大幫,我親手埋葬了無數當年的舊部。卻沒發現自己已經距離當初的夢想越來越遠。以為魔潮可以取締天下正道,為了追求更高更強,不惜以身犯險。現在仔細一想,真正的天下第一劍仍然是當初梧桐嶺上未逢一敗,從頭到尾都站在抗魔前鋒的風洛陽。即使入了魔的柳青原在峨嵋也敗在他的手下。真正強大的武功絕不是靠一瓶神葯能夠得到的。這道理本來格外分明,但是我等都被物慾熏心,再也顧不到其他。連我自己都領了神葯,實在辜負了江湖人的名號……」說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不敢寸離的南疆神葯,狠狠摔在地上。

感於他振聾發聵的話語,甘潑膽也一把取出自己的神葯,狠狠摔在地上,仰天大笑:「自從領了神葯,我的心就像被鉛塊壓著,一天比一天過得糊塗。如今將這勞什子的玩意砸在地上,我才終於感到自由,哈哈。」

「好,兩位幫主都已經想開,我海天翁何必還糾結於那虛無縹緲的天下第一,去吧,你這斷子絕孫的魔葯!」海天翁從懷中掏出自己的神葯,遠遠摔在地上。

「砸得好,砸得好!加上我這瓶!」鐵佛恩從僧袍之中取出自己拿瓶神葯,狠狠拍在地上,摔成了齏粉。

「我也來,我也來!呀哈!」李三響一跳三尺高,用力將自己藥瓶砸在地上,亮晶晶的瓷片滿院紛飛。

看到這些幫派首領們相繼砸碎了自己領到的神葯,跟隨他們前來的幫派子弟們紛紛從懷中取出自己領來的南疆神葯,有樣學樣地砸得粉碎。上萬聲瓷瓶碎裂的聲音猶如放起了滿園的鞭炮,將人們低沉的興緻激昂了起來。拋棄了入魔枷鎖的江湖好漢們神清氣爽,相視點頭,忍不住仰天大笑,彷彿飲下絕世美酒一般歡暢異常。

但是芙蓉院內此刻正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那些沒有入魔的脫卻了魔劫,而那些已經練成天魔大法的魔人們卻相顧黯然。已經飲下神葯,身入魔劫的人,難道真的只有揮刀自宮,做一個身有殘疾的廢人,朝著仙道永恆的道路一路走下去,直到成仙或者滅亡?

「幫主,我們……怎麼辦?」搜魂太歲薛定邦領著蛇祖莫海閣一臉彷徨地來到宣霹靂面前,「我們難道真的要朝著飛升之路走下去?我們實在不想做太監!」

「兩位壇主,回年幫吧,從此大家還是兄弟,就算你們入了魔,所有年幫弟子也不會嫌棄。從此以後,大不了我們陪你們不吃好酒不吃香肉,大家能聚多久就聚多久,直到你們魔性無法控制,你們再自行決定未來的命運。」宣霹靂沉聲道。

「幫主!」薛定邦和莫海閣熱淚長流,雙雙跪倒在地,對宣霹靂納頭就拜。

「廣錚,陸奇峰,你們兩個給我滾過來。」甘潑膽洪聲道。

聽到昔日門主的召喚,廣錚和陸奇峰眼中一熱,咬著牙雙雙來到甘潑膽面前:「門主,我們……」

「別說什麼廢話了,難道我甘潑膽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都忘了?給我滾回錦帆堂,你們的位,我一直留著。」甘潑膽厲聲道。

「門主——!」廣錚和陸奇峰轟地一聲跪倒在地,一頭砸在地上,渾身抽搐,半晌不肯起身。

看著自己視為首領的四位魔人各歸其主,其他的魔人們也朝著自己當初的門派首腦走去。年幫的回年幫,龍門的回龍門,機關堂的去找李三響,西少林的去找鐵佛恩。一時之間,整個芙蓉院想起了一片哭嚎認主之聲,無數刀砍不皺眉,槍刺臉含笑的江湖硬漢在昔日的門派好友接納之下放聲大哭。其中哭聲最響赫然是以銅頭四為首重回西少林的一群金光和尚。

然而,魔人之中仍然有很多無門無派,爹不親娘不愛的孤魂野鬼,他們漠然地看著周圍感人肺腑的情景,孤獨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就如此時的柳青原。他癱坐在地上,看著那些決定放棄入魔的江湖好漢和那些後悔不迭的魔人,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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