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天下第一劍V.S劍魔

就在整間賭坊即將陷入寧靜的剎那,一個輕微的咳嗽聲忽然響起。

「來了!」坊中眾人都心裡都咯噔一聲,知道要有好戲上場了。

隨著咳嗽聲的響起,一位灰衣灰袍的中年人輕輕分開年幫的幫眾,慢條斯理地走到唐斗正面地落注台前,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張房契,端端正正擺到桌面上。

「我用這張房契,買風洛陽輸!」這個灰衣人的聲音單調平凡,連運氣開聲的法門都毫無特色,他的臉也是一張普通的國字臉,面相毫無特色,更無任何值得注意的表情。像這樣的人,就算每天見上幾次,恐怕也記不住他是誰。

唐冰從旁取過這張房契,看了一眼,雙目不由自主瞪得滾圓:「這是……」

「什麼房契這麼了不起?」唐斗不耐煩地一把從唐冰手中奪過房契,瞥了一眼,「東都洛陽尚善坊大宅一間,這地點……這麼眼熟?」

「大少,這是右驍衛大將軍薛國公阿史那忠的宅子。」唐冰低聲道。

「以前是。」灰衣人輕聲糾正道。

「噢,是嗎?」唐斗對於當朝的官場毫無認識,轉頭問唐冰。

「是,大少,薛國公病逝。」唐冰點頭應道。

聽到「薛國公病逝」五個字,灰衣人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但是這笑意就彷彿春日的晨霜,轉瞬即逝。

唐門二人何等機警,立刻捕捉到了灰衣人異樣的表情,心底同時感到一陣徹骨冰寒。

「此宅乃無價之物,」唐斗晃了晃手中的房契,「痛快點,你想要和我賭什麼?」

「我用這無價宅賭大少一雙手。」灰衣人悠然自得地說。此話一出,舉座震驚。

唐斗反而笑了起來:「最近風媒都在傳一個消息,有人下了大價錢買我這一雙手。想不到啊想不到,連離台的人馬也出動了。」說完這番話,他的雙眼精光大盛,狠狠瞪住這位神秘灰衣客。

「噢,是嗎?」灰衣客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我還收到消息,放出花紅的傢伙所出的數目,至少是檯面上賭金的五倍。」唐斗冷然道。

灰衣客的臉上第二次露出一絲微笑:「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哈哈,哈哈!」唐斗仰天大笑兩聲,將雙手湊到嘴前,狠狠親了兩下,接著轟地一聲,同時按到落注台上,「賭了。」

他話一出口,所有唐門中人都炸開了鍋。

「大少!」唐冰雙腿一軟,跪倒在唐斗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一次咱們認栽了,退出江南,不要再斗下去了,唐門子弟可以沒有人頭,唐門父老可以沒有家園,但是唐家大少,不可沒有雙手。」

「渾蛋!」唐斗勃然大怒,他抬起一腳,將唐冰一腳踹翻在地,「大家給我聽著,風洛陽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他一定能贏,誰敢再勸我不賭,我就把他逐出唐門,聽到沒有?」

「是,大少!」四周的唐門子弟齊刷刷單膝跪地,大聲應道。

「還有誰來賭,有種就來下注,我唐家大少,統統接下。」唐斗得意洋洋地一抬手,大聲吼道,彷彿剛才押在台上的,是別人的手掌。

他的話音剛落,在人群中又走出一個人。此人一身黑衣黑褲,瘦小枯乾,滿臉皺紋,眼眶深陷,一雙眼睛黑黢黢的看不清眼黑眼白,令人覺得極不舒服。只見此人縮著脖子,雙手藏於袖中,彷彿極為怕冷,顫顫巍巍走到唐斗的面前,從懷中掏出一疊飛錢,輕手輕腳放到桌上,低聲道:「九百兩銀子,買風洛陽輸!」

此人不顯山不露水,連出的賭注都沒有什麼顯眼的地方。但是這不大不小的賭注卻正好是賭檯上唐門子弟所無法償付的數目,令唐門本來已經危如累卵的賭局摧枯拉朽地垮了下來。

「哼,兄台,你若是想要我唐門倒霉,何不幹脆等到比劍結束,若是風洛陽真的輸了,我唐斗的一雙手隨時都給割了下來,難道不比僅僅把我趕出江南更過癮?」眼看自己苦心經營的賭局即將功虧一簣,唐斗忍不住作最後的掙扎。

「我並不盼你輸,」這黑衣人抬起頭來,用一雙空洞的黑眼睛直視著唐斗,「我只是怕你贏。」

他放下這九百兩銀子,緩緩退入了周圍人群的陰影之中,轉眼就不見了身影。令人感到剛才他的出現只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噩夢。

過了半晌,年幫幫魁宋無痕咳嗽一聲,開口道:「大少,你唐門所有身家都已經押在台上,再也沒有本金墊付這九百兩,按照賭場規矩,你這個鳳凰賭坊必須關門,剩下的手尾,就由我年幫來替唐門打理。有賭不為輸,大少下次進江南,莫要再如此張揚。」

「且慢,」唐斗一擺手,抬臂一指梧桐嶺上的斷頭崖,「看見沒有,揚名燈還沒有升起,賭局還沒有結束,客人還可以來落注,我就不信今日沒人買風洛陽贏。除非揚名燈起,決鬥分出了勝負,否則誰也不能趕絕我唐門!」

此話一出,整個賭坊中,就算是對唐家大少最恨入骨髓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鍥而不捨和毅力,暗暗點頭。

「好,就算大少說得有理,那我倒要看看,如今之際,誰還會來救你。」宋無痕沉默了很久,終於微微搖了搖頭,嘆息道。

梧桐嶺上,青松如傘,三五成群,錯落有致,時而有凄厲而刺耳的猿猴啼鳴之聲破空而起。整座山嶺起伏如浪,地勢高低不平,只有在一處峰巒上,山勢激變,整座丘陵彷彿被一把天庭里的巨大寶劍橫削而過,山頭平如舞台,間或生有三五青松翠柏,點綴其間,松柏的陰影被暗月的寒芒拋擲在平滑的丘陵頂端,彷彿天龍的巨爪在地上划過的數道痕迹,令人不寒而慄。人們稱此地為——斷頭崖。

潤州南山本是一處林木秀美,幽靜恬謐的清靜之所,但是梧桐嶺斷頭崖一山獨立,隱伏殺機,充滿戾氣,令人心生惡念。就連這裡的山風都透著一股陰冷氣息,將整個南山的風致破壞無餘,在風水上乃是一塊無可比擬的大凶之地。普通百姓躲之唯恐不及,但是江湖兒女卻對這裡情有獨鍾,代代英雄豪傑都將生死場選擇在了這片冤魂縈繞之地。

風洛陽單人獨劍,孤零零站在斷頭崖上,靜靜等待孟斷魂的出現。他穿了一身已經洗成灰白色的武士衫,衣衫的雙袖高高挽在肘上,兩條筋骨如鐵的上臂從衣袖中裸露出來,反背在身後,任憑晨風吹拂。他的褲腿上打著高高的綁腿,腳上踏著綁紮結實的草鞋。他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緊緊被發繩扎住。渾身上下,緊襯利落,沒有一處布片,一處亂髮可以令他在運劍之時受到阻礙。

一切的一切,對於一個即將和人生死決鬥的人來說,都做到了百分之百的完美。唯一令人感到有些不解的是,他一向不離身的三尺青鋒劍卻沒有被他隨身攜帶,而是遠遠地橫插在斷頭崖一棵青松的樹洞之中。人也並非正對著上山的道路,而是背對來路而立。

山風在他的耳畔嗚咽地吹拂,他顫抖著閉上眼睛,竭盡全力讓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一處。但是來自萬里以外的晨風,卻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對於天山的懷念,這思念自從那南柯一夢開始,就在他的心中泛濫成災。

他記得,當年他單人獨劍從解劍池下山,去赴十二年一輪迴的洛陽論劍,尋求那永生無法找到的榮耀,十年前的山風就是這樣幽咽嫵媚,令他遐想聯翩,心搖神馳。那個時候,自己的心仍然對未來的人生躊躇滿志,就彷彿剛剛告別山巒,沖向大海的浪潮,氣勢磅礴,無拘無束。

當時天山派最矜貴的小師侄抱住他的腰,哭著喊著,求他不要下山。但是他的心,早已經不在天山。他記得當時的自己讓小師侄用最大最嘹亮的聲音為自己唱起天山行者歌,騙她說自己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旦她重新聽到這首歌,自己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說起來好笑,昨夜的夢裡竟然是我自己又一次聽到這首行者歌。」風洛陽想到這裡,心頭忽然感到一陣柔軟,「不知道小師侄在天山生活得可好。十年了,她應該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就在這時,一陣淅瀝瀝的腳步聲乍然間在山道上響起,伴隨著這腳步聲的,是一股獰惡如厲鬼的殺氣。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來的乃是江湖後起煞星孟斷魂,風洛陽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一隻從地獄中破界而出,來到人間的魔獸。這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臟一縮,不得不從溫暖的天山記憶中奮力抽出身來。

「嘶——」孟斷魂在開口的時候,似乎已經抑制不住自己渾身涌動不停的狂躁,發出一聲低沉咆哮,「風洛陽?」

「孟斷魂……」風洛陽淡淡地回應道。

「天下第一劍,嘶——」孟斷魂狂烈的語氣中露出一絲格格不入的嘲諷,「多好的名頭。真是可惜……嘶,今天,你就要和這個名號說再見了。」

「和我說這句話的,你並不是第一個。」風洛陽的語調不緊不慢,彷彿根本沒有將身背後的敵人放在眼裡。

「我和別人不同!」孟斷魂狂怒地爆喝一聲。

「每個人都這麼說。」風洛陽的話中仍然沒有一絲感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