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我也有隻很好的皮具,沒有保羅·蔡平的珍寶盒那麼大,但更漂亮。星期三下午五點,我坐在桌前等著剛才打電話的人,為了消磨時光,我把我的皮夾從胸前內兜掏出來欣賞。這皮夾到我手不過兩周,褐色,鴕鳥皮,外面壓滿了金色圖案,一面壓的是細緻的橫紋,間隔半英寸,有花朵間雜其中,是蘭花;做工非常精細,你甚至可以說沃爾夫一定是給了那傢伙一棵卡特米蘭做樣本;另一面的花紋是科爾特自動手槍,五十二把完美的金色小手槍都瞄準中心。裡面印有金字:N.W.贈與A.G.。沃爾夫是在十月二十三日吃飯時送我的,我都不知道他還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我把我的警證、持槍證,還有駕照都裝在裡面。這夾子太寶貴了,要我出讓,得給我整座紐約城,外加兩個不錯的郊區。

弗里茨進來說克拉默探長來了,我把皮夾放回衣兜。

我請克拉默落座,接著上樓去溫室。沃爾夫正和霍斯特曼在放花盆的長凳那兒擺干紫萁根,時而彎腰聞一聞。在他的肘旁是十幾盆長瘋了的齒舌蘭。我就站在一旁等,他的目光離開那些花時,我嗓子都幹了。

「什麼事?」

我咽了口唾沫。「克拉默在樓下,那個魯莽探長。」

「他來幹什麼?你聽到我和他通過電話了。」

「你看,」我說,「這點希望你能明白。我之所以上來,只是因為我想或許你改變主意了,想見見他。行或不行就夠了。如果你要為這事兒沖我嚷嚷,純屬孩子氣。你知道我怎麼想。」

沃爾夫稍稍睜大眼睛,沖我擠了擠左眼,兩次,又轉向放花盆的長凳。我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背部。他對霍斯特曼說:

「這樣就行了。拿木炭來,我想,不要水蘚了。」

我下樓回到辦公室對克拉默說:「沃爾夫先生不能下樓,他的身子骨太弱了。」

探長大笑。「我沒想著他會下來。我認識尼祿·沃爾夫的時間比你長,小子。你不會以為我打算從他那兒套出什麼秘密吧?他能告訴我的已經都告訴了你。我能抽煙斗嗎?」

「煩人,沃爾夫討厭煙斗。去他的吧。」

「你們這是在給我演哪一出啊?」克拉默裝好煙斗,用火柴點著,吸了一口,「你們沒……必要。沃爾夫告訴你……我在電話里對他說了些什麼嗎?」

「我聽到了,」我拍了拍我的筆記本,「都記下了。」

「你還真都記了?好吧,我不想讓喬治·普拉特煩我,我太老了,不想玩兒這個。前天晚上這兒發生了什麼?」

我笑了。「就是沃爾夫跟你說的那些。沒別的,簽個合同而已。」

「他真的騙了普拉特四千美元嗎?」

「他誰都沒騙。他賣東西,他們下訂單。」

「好,」他吐了口煙,「你知道普拉特吧?他覺得這太好笑了,這座城市有那麼好的警隊,那麼多有勇有謀的人在查處這種事,他卻得付給私家偵探錢。他用的就是『查處』這個詞。我在場,他是在和副局長談話。」

「還真是,」我咬住嘴唇,當我發現我在學沃爾夫時,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也許他指的是衛生部。我才意識到,警察查處。」

克拉默咕噥了一聲,向後一靠,看著盛蘭花的花瓶,吸著他的煙斗。很快,他說:

「今天下午,我碰到件怪事。有個女人打電話說她想讓我們把尼祿·沃爾夫抓起來,因為他企圖割斷她的喉嚨。他們讓她來找我,他們知道我為了這案子在關注沃爾夫。我說我會派人去調查的,她告訴我她的姓氏和地址。聽到她自報家門,你用根橡皮筋就能把我抽暈了。」

我說:「這可夠刺激的,很想知道是哪位。」

「你當然想知道。我敢打賭你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兩小時後,有人來找我,是我請來的,一位計程車司機。他說不論他的話和我所聽到的有多少出入,他可不願因作偽證替他人坐牢。他說她在佩里大街上了他的計程車,他看到她身上有血。我剛才打電話給沃爾夫也想說說這事,但我的腦子裡總是浮現出他割一位女士的脖子的畫面,太生動了,揮之不去。」他噴了口煙,點燃火柴,煙絲又著了,他的聲音越發激昂刺耳,「聽著,古德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蔡平的女人我都審了三次了,她的嘴太緊,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說,嘴巴一閉就走了。沃爾夫星期一晚才介入這案了,瞧瞧現在,星期三上午,她就跑到他的辦公室辦展覽去了。他到底是怎麼了,把他們惹成這樣?」

我笑了。「因為他與生俱來的同情心,探長。」

「哦,是誰割了她的脖子?」

「我怎麼知道?她跟您說是沃爾夫。叫他來問問。」

「是蔡平嗎?」

我搖搖頭。「就算我知道,也只能埋這兒。」我拍了拍胸脯。

「非常感謝。好,聽我說,我可是認真的。夠坦率了吧?」

「絕對坦率。」

「是嗎?」

「問什麼問,你當然清楚。」

「好吧。那我跟你說,我不是到這兒來顯擺的。蔡平我已經調查了六周,從德雷爾死就開始了,關於他我查出了什麼?一無所獲。哈里森也許是他殺的,德雷爾我肯定是他殺的,希巴德看來也落在了他手裡。我搞不懂他。他就像濕馬路一樣滑。他當庭承認殺了人,法官卻以藐視法庭罪罰了他五十美元!後來我得知他此前還和出版商說過這事兒,以便炒作他的書!大肆宣揚。夠滑頭吧?」

我點點頭承認:「的確滑頭。」

「是啊,唉,我試了各種辦法。有件事,我算搞明白了,他妻子對他又恨又怕,也許從她那兒我們能搞到些情報,如果能撬開她的嘴。聽說她跑到這兒來見沃爾夫,我自然以為他會有所收穫。我想說的是,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什麼都不跟我說。我不是要插一杠子,但是不論你們從蔡平的女人那兒得到了些什麼,如果和我搞到的東西對照一下,或許會更有用,我很願意——」

「但是,探長,等一等,如果您認為她來這兒是懷著友好的目的來送情報,又怎麼解釋她打電話讓你們抓沃爾夫?」

「好了,小子,」克拉默犀利的眼睛沖我眨了眨,「我不是說了嗎,我認識尼祿·沃爾夫的時間比你長。如果他想讓我以為她沒對他吐露什麼秘密,他恰恰會讓她這麼做。」

我大笑,突然想到如果克拉默繼續持這種想法,也沒什麼壞處,於是又多笑了會兒。我說:「也許,他的確可能這麼做,但他沒有。她為什麼要打電話讓您抓他——等著我有機會告訴沃爾夫——她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她心理變態。她丈夫也是。他們倆都心理變態。瘋子的公園大道 。」

克拉默點點頭。「我聽說過這個詞。我們有個部門——哦,唉……」

「您肯定是他殺了德雷爾?」

他又點點頭。「我想德雷爾是被保羅·蔡平和利奧波德·埃爾克斯殺的。」

「不會吧!」我看著他,「這個想法沒準還真靠譜。埃爾克斯,嗯?」

「是呀。你和沃爾夫不肯說。想聽我說說嗎?」

「很樂意。」

他又裝了一鍋煙絲。「你知道德雷爾是怎麼死的,但你知道是誰買的硝化甘油片嗎?德雷爾,當然是他。就在他死前一周,埃爾克斯打電話告訴他是假畫,想把錢要回來,就是那時買的。也許他想到了自殺,也許沒有,我認為沒有,少量硝化甘油有很多用途。」

他深吸了口煙。「好,那麼蔡平那天是怎麼從瓶子里拿出藥片的呢?很簡單,他沒拿。這些藥片德雷爾已經買了一周了,而蔡平經常出入畫廊。星期一下午,他在那兒待了兩小時,也許是談埃爾克斯的畫的事。那時他就可能拿到了藥片,然後等待時機。星期三下午,機會來了——等我說完,我知道埃爾克斯是怎麼說的——星期四上午,偵探也詢問了桑蒂尼,那位義大利專家,沒有矛盾,但那時還沒看出什麼蹊蹺,例行公事罷了。後來我就向義大利方面提出請求,他們在佛羅倫薩找到桑蒂尼和他長談了一次。他說的和他第一次跟警察說的差不多,就是忘了提他們一起離開辦公室後,埃爾克斯又回去了一趟,在那兒待了大約半分鐘。會不會是德雷爾杯子里的酒還沒喝完,埃爾克斯先從蔡平那裡拿到藥片,然後放到了酒里?」

「為什麼這麼做?就為整人玩兒?」

「我沒說為什麼。那是我們現在要搞清楚的事。比如,如果德雷爾賣給埃爾克斯的畫是真的——那是六年前了——埃爾克斯把畫收起來,以假替真,然後要把錢拿回來?我們正在調查。一但我有任何證據證明他的動機,我就給埃爾克斯和蔡平準備免費食宿。」

「您還沒有證據?」

「沒有。」

我笑了。「不管怎樣,這麼多有趣的謎團夠您解的。我得告訴沃爾夫,但願不會令他感到乏味。您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歸根結底就是自殺,然後完事大吉?」

「不行呀,特別是在希巴德失蹤後。即便我想這樣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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