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毒心計 第六章 嘆牆

當周忘楊睜開眼時,紅蠍正托腮坐在桌旁小憩。聽到有動靜,她立刻醒了過來,將湯藥送到周忘楊床邊,「剛才我已把葯送到三姐那裡,二哥說她睡了一宿,氣色好了許多。這葯須空腹喝,四哥趕緊服用吧。」

周忘楊道了一聲謝,端碗喝下,接著起床洗漱。

忽聽廊上有人急匆匆跑來,到了房前,直接推門而入,氣喘吁吁道:「先生,你快去西荷廳看看!」

來者是惠若林,見紅蠍也在房內,他猛地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緩了口氣才道:「今早,我本想去荷塘,看看穆清素是不是還留在水榭。經過西荷廳時,卻見大門敞開,我一時覺得古怪,就穿過診療堂,看看道長和大師是否在裡面,可等我一過去,卻發現後方的卧房從門到窗,竟都被泥糊上了。」

「泥?」紅蠍問,「你說得是不是原來擱置在診療堂內的觀音土?」

若林稱是,又道:「我曾聽姐姐說,在我未出世前,村裡鬧過饑荒,許多災民就靠吃土充饑,這土一旦大量下肚,就會不斷膨脹,直到把人撐死為止。她當時還特地捻了些教我識別,正是糊在門窗上的那種土。」

周忘楊微斜鳳眼,「前些天,我聽桑茵提起,有批饑民流落到蘇州。她見他們以觀音土為食,立即告誡此物不能食用,並替他們治病、療傷,還給了一筆盤纏,留下了那些人攜帶的觀音土。」

說話間,周忘楊已向房外走去,另兩人在後急忙跟上。他心裡忽感不安,泥土封牆,怎麼想也覺詭異,師父與弘靜大師還在房裡,他們會不會遭遇不測?

當三人到達西荷廳時,正逢江霆、小童與冰龍從另一頭走來。

小童一見周忘楊就道:「先生來得正好,早上江公子說嗓子疼,讓我來診療堂抓些沉香、薄荷。我抓完葯,無意間一瞥,就見堂後卧房的牆上灰黃一片,探頭一望,竟是被泥巴封得嚴嚴實實。」

「誰會做如此怪異之事?道長和大師還在裡面,怎會沒有發現?」

冰龍那一問讓周忘楊更為不安,他瞥了江霆一眼,心道:昨天小童徹夜與他同在,應當沒時間去做這樁怪事。

眾人步入西荷廳。此廳分為兩用,前半邊是桑茵替人坐診把脈的地方,後半邊砌出一間大屋,則是她的卧房。

到了卧房前,只見外牆竟都被泥土所封,連門窗的輪廓也只能辨個大概。紅蠍在外高喊兩聲,卻不見裡面有任何回應。

「沒用的,不把泥牆鑿開,師父和大師根本聽不見。」江霆用摺扇敲了敲牆面,「泥還比較濕,應是糊上不久,不如先把門鑿開?」

「不行。」冰龍打斷道,「卧房外的門窗牆面都被泥土所封,想必是有人想藉此製造密室。要是從門窗鑿擊,怕是要破壞出入口原狀。」

說著,冰龍走至門窗之間的一堵牆道:「如果不是鬼魅,常人都無法穿越牆體,這牆應該沒有文章可作,從這裡鑿入卧房較為妥當。」

隨後,他令其他人離牆幾丈,提起隨身配刀,以刀柄猛擊牆體。幾下過後,便有泥磚掉落,露出一個小縫,冰龍湊前一看,眉宇頓時一結,手裡的力道不禁加大,片刻就鑿出一個可容人探進半個身子的洞來。

紅蠍與小童身形較小,先行鑽入房中,忽聽紅蠍驚呼一聲「師父」,冰龍心知不祥,以刀代錘,迅速將牆打穿,與周忘楊等人一同跨入。

入到房中,頓感周身寒冷。

眾人四下一看,只見卧房內部,附有門窗的牆面也被觀音土所封。兩麵糊泥,門窗夾於中間,無論從外還是從里,顯然都不能打開。若非鑿穿牆體,這卧房就將毫無光源,漆黑一片。

案旁,平陽子垂首而坐,紅蠍正拉著他不住叫喚。

屋內昏暗,若林立即點上燭燈。周忘楊則走向榻邊,伸手放在弘靜口鼻處,片刻後道:「大師圓寂了。」

此言一出,另幾人都是震驚萬分,愣在當場。

周忘楊接著翻看弘靜的身體,道:「大師全身已涼,屍斑卻不明顯,約是死於昨晚三更之後。乍看下,並無明顯外傷,因為什麼而死,現在還無法明確。」

紅蠍聞言,愈加緊張地去推一動不動的平陽子。

冰龍上前,一試平陽子的鼻息,道:「道長呼吸雖弱,但並未完全消失。」他說罷,飛快以掌相推,拍擊平陽子後頸。此處穴位要是遇到刺激,氣管就會自然舒張,使人氣息順暢。

一擊之下,平陽子低喘一聲,卻仍沒清醒。江霆想要近他身側,卻被紅蠍用手一擋,聽她道:「走開。」

遭她冷言對待,江霆也不動氣,臉上還帶了幾分焦急,道:「師父怎麼樣了?要不要讓桑茵過來?」

若林明白紅蠍心中擔憂,道:「這裡門窗被封,滿屋子濁氣,大師又已圓寂,在此醫治道長實在不便。不如我先將他背到診療堂,再去把桑茵找來,看看道長情況如何。」

見周忘楊點頭,若林立即背上平陽子跨離卧房。紅蠍想要跟去,走了兩步,忽覺腳下踩到一樣軟物,撿起後發現是一塊蠟染殘片。

「蠟染?」她疑惑道,「這類布料江南根本無處可買,我也沒聽桑茵提起有人送過她蠟染,怎會憑空出現在這裡?」

周忘楊這時無暇去顧蠟染,他吩咐小童道:「童兒,你即刻起程,去寒山寺報喪,會有寺僧前來接大師的遺體。」隨後,他又俯下身,與侍童耳語幾句。

那孩子聽了,默默點頭,就向屋外走去。

周忘楊側身,望向被觀音土裡外覆蓋的那堵牆,自言自語道:「為何他要這麼做?」

看著親手鑿開的出入口,冰龍也感奇怪。

破牆前,卧房內只有平陽子與弘靜大師,冰龍不知周忘楊口中的「他」是指這二者中的誰,還是說……是指隱藏在幕後的第三人。

「唯一有出口的牆,兩面均被糊了泥,但這門窗一旦被封,屋裡的人又要怎麼出去?」江霆一樣不解,「既然弘靜大師圓寂。可以在房內封牆的人理應只有師父,可連外邊也被封上就怎麼也說不通了。」

一側,冰龍目光微動,回憶道:「以土封牆,形成密室,這類手法,我記得二十多年前也發生過一樁類似的案件。我當時身在四川緝拿要犯,聽當地捕快說,山腰上有間土屋,三面牆貼著岩壁而建,而露在外的一面牆則被糊滿了黃土,封住了土屋的一門一窗。

「衙役們撥開黃土後,仍無法將門打開,弄出一備縫隙後一看,發現土屋內的砍柴青年已七孔滲血,慘死家中。為保存兇手進出時留下的痕迹,衙役們也是選擇鑿開門窗之間的那堵牆,可進展沒多久,他們就驚覺裡面竟也被黃土糊了起來。兇手殺人後,倘若離開土屋,只能糊上外牆連同門窗,要想連內牆一同糊上,除非他人還留在土屋之內,可那裡面除了砍柴郎的屍首外,確實沒有其他人了。」

深吸一口氣,冰龍嘆道:「這樁案子最終成了懸案,在當地更是鬧得人心惶惶,稱此案活人難以辦到,許是山鬼作祟,獸妖殺人。那堵兩面被土所封,沒能破解的土牆,也得了一個雅號,叫作『嘆牆』。」

「嘆牆?」這一耐人尋味的名稱令周忘楊微微一震。

二十多年前的離奇手法,今在水榭上演,其中會不會又有某種關聯?

思慮間,就聽屋外傳來腳步聲,周忘楊心知是若林與梁胤平夫婦趕來,立即步出卧房。

大婚第二日,桑茵卻已經經歷劫難重重,她體內屍毒雖解,卻因傷口是在頸項上,而傷了元氣,此刻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趕來西荷廳的路上,若林已將事情說了個大概。故桑茵一到,也沒多問,立即替平陽子診脈,後又取來參片,置入他口中。邊上,梁胤平遞來銀針,桑茵接過後,將之扎入平陽子的腕部脈門。

「師父?」桑茵輕喚,座椅那人卻動也不動,她柳眉微皺,面向其他人道:「師父脈象極弱,氣血凝聚,只有一息尚存。我現以參片、針刺施救,雖能保住師父性命,但究竟要到何時清醒,還是未知之數。」

「依三姐看,師父怎麼會昏迷不醒?」周忘楊問。

虛弱、焦急、憂心使得桑茵的雙唇毫無血色,她擰轉著平陽子脈門上的銀針,說道:「醫經中記載有種叫作『寐死』的傷,受傷之人將終日昏睡,雖有氣息,卻不能言語行動,因無法進食而最終油盡燈枯,衰竭而死。」

紅蠍急問:「昨天是二哥三姐大婚之日,師父明明還神采奕奕,怎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這樣?」

桑茵道:「一般而言,人要是寐死,必是之前軀體受到重創,臟腑俱損,雖不會立即就死,卻已無力蘇醒。」

不經意間,桑茵的視線落至平陽子的左耳,長睫隨之陡然一顫,她道:「有人在師父的死穴扎過針。」說罷,她立即仔細查看了平陽子面部、耳後及脖頸。

頓時,美目之中蒙上了一層水汽,梁胤平見桑茵身體顫抖,想要去扶,卻聽她道:「胤平,你替我看看師父百會穴上有沒有被針扎過?」

梁胤平應了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