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毒心計 第三章 殭屍新娘

大婚定在三天之後,紅蠍陪著桑茵置辦了所有嫁娶之物,雇了轎夫、大廚,確保大婚之日不出差池。

由於娘家、婆家都在水榭,省去了許多旁枝末節,將為人妻的桑茵也騰出了不少時間,繼續坐診。她在師門中排行第三,師父傳授她的是救人醫術。在桑茵的房內掛有一塊「觀音垂柳,妙手回春」的牌匾,是受病家所贈,表彰她醫術高超,救死扶傷。

正午時分,眾人齊聚正廳。

平陽子與弘靜坐於上座,將穆清素的情況轉告給梁胤平、桑茵,稱她還需靜養幾日,稍後才能趕來。

梁胤平這時已換了身衣服,還原了本來的斯文形象,他擔憂道:「這無頭屍下落不明,始終是件壞事。今日襲擊了穆姑娘,也不知明日誰還會再染屍毒。」

紅蠍與他相隔一幾,聽了也嘆道:「放眼整座蘇州城,能解屍毒之人也只有弘靜大師、師父、師姐和我,真要蔓延開來,僅憑我們幾人之力絕對掌控不了局面。」

正說著,廳外有人高喊:「平陽子道長,有賀禮送到!」

眾人向外看去,只見幾個工人抬進兩口木箱,放到正廳中央,卸下打開,一口木箱中裝了一尊耀眼的紅珊瑚,珊瑚角上還鑲了數十顆名貴珍珠,一看就知價格不菲。而另一口木箱一經開啟,更是晃眼得厲害,裡面竟直接裝了白花花的紋銀。

「呵……好大的手筆。」平陽子冷冷一笑,吩咐工人,「勞煩各位把這兩箱賀禮搬回江府,我的兩位徒兒高攀不起。」

「區區兩份賀禮不過是我的一片心意,師父何必如此見外?」

一個男音從堂外傳來,一名手持摺扇的華衣男子隨後步入大廳。

若林原在古董行里做過賬房,見那男子手中的摺扇印有唐寅之印,暗暗盤算那扇子如是真跡,起碼也值一千兩。

再見江霆,平陽子猶如面對陌路人,自顧向為邊上的弘靜大師沏上茶,問:「無事不登三寶殿,江少爺大駕光臨到我水榭,不會只為送兩份賀禮這般簡單,究竟有何貴幹?」

平心而論,平陽子座下三名男徒的相貌、氣度均是高人一等。

周忘楊宛若天人,無可挑剔的俊美自是不用說,相比之下,梁胤平則與若林有些相像,一襲書卷氣,溫和親切。

此刻站在眾人面前的江霆亦是風流倜儻,他長眸一瞥,向上座的弘靜作揖道:「江霆見過弘靜大師。」

接著,他又環視一周,禮貌道:「二弟、三妹、紅蠍、冰龍大哥,許久不見,諸位可還安好?」

當長眸落到周忘楊身上時,不等江霆開口,小童則搶話道:「這位大哥,天還不熱,就搖一把摺扇附庸風雅,不嫌累么?」

江霆笑看小童,「這孩子伶牙俐齒,想必是小四的侍童吧?」

周忘楊不答他,坐在椅子上揭蓋飲茶,許久才問了句:「江公子手上那把唐伯虎的扇子,拿去典當少說也能買下水榭外的半條街,你真要有心給我師兄、師姐送賀禮,又何必這般吝嗇?」

江霆哈哈大笑,「沒想到小四還是這樣眼尖,我確實還準備了十箱珍寶送給兩位新人。但並不像師父所想,我這麼做只是念在大家同門一場,過來討杯喜酒喝。」

廳內的氛圍越發緊張,梁胤平宅心仁厚,見不得這麼劍拔弩張,勸道:「別爭了,大師兄……呃,江公子不過是來道賀,也沒什麼不妥。三日後的戌時,不妨來水榭觀禮。」

桑茵同樣心軟,也跟著點了點頭,又不安地望向平陽子。

「罷了罷了,你倆的婚事要請誰就隨了你們的意吧。」平陽子揮了揮手,說道。

對座的弘靜捻動佛珠,低念一句:「阿彌陀佛。」

江霆一收摺扇,轉向梁胤平與桑茵,恭賀道:「好,那我三日後再來觀禮。先向二弟、三妹道一聲恭喜,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接著又作一揖,揚長而去。

三天後就是大婚之日,這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林到街上支了個小攤,替人寫信。偶有上了年紀的婆婆過來,口述了半天,末了,卻怎麼也想不起牧信人的住址。

若林一催,老人直接犯了心絞痛,被他扶回水榭找桑茵醫病,忙活了兩天,他卻是一文錢也沒賺著。

桑茵看若林心地善良、老實巴交,安排他到梁胤平的畫坊幫忙。梁胤平自小就在平陽子處學習丹青、書法,造詣頗高,他與若林個性相近,不久就把對方當作知音,一同探討書畫。

這三天中,周忘楊與冰龍也不清閑,兩人一到蘇州,當地知府齊愈安就前來拜訪,請他二人協助調查幾起懸案。

白天,周忘楊在外四處奔走,到了夜晚,就獨自一人坐在水榭的涼亭內,端望月色下的荷塘。

這夜,空中突然雨花紛飛,周忘楊緊了緊領口,依舊坐著不走。記憶之門漸漸開啟,眼前浮現出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生得這般俊俏,卻沒有朋友。

從學堂歸來時,總有幾個壞小子攔他的路,挑釁道:「這就是那新來的私生子啊,長得倒挺標緻。聽說他娘是只狐狸精,也不知和誰生下了他,還寄養在一個道士那裡。」

小男孩面無怒色,不知從何時,他已學會把怨恨深埋內心,淡道:「虧得你們多番打探,就為知道一個私生子的來歷。我還以為這世上。只有忠心的狗才會這樣殷勤。」

話落,頰上被啪啪啪幾聲甩了數個巴掌,小男孩一撇頭,將嘴裡的血一口噴去,嚇得壞小子們罵罵咧咧地作鳥獸散。

他從來就這樣固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有時,連師父也不能諒解,罰他跪在庭院內的雨花石路上,弄得膝蓋上青腫一片,到了時辰,想要直起身,卻連站也站不穩。就在快要跌倒時,一雙纖細的手伸來扶住了他。小男孩側目,看見一襲白裙的桑茵。

見四周無人,她飛快地往男孩手裡塞了個饅頭,壓低嗓子道:「快吃吧。」

周忘楊握著手裡的饅頭,送到嘴邊咀嚼著。看他一口口吃下,桑茵悄悄地離開,她走了幾步,忽然回眸,淺淺一笑。

那一刻,幼小卻倔犟的心猛地一顫,周忘楊愣在原地,嘴角嘗到些許鹹味,從不輕易掉下的眼淚竟像決堤般滾落。

涼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周忘楊以手托腮,想起二十歲那年,同樣在這樣一個雨夜,事因桑茵上山採藥,卻遲遲未歸,他與師父、梁胤平、紅蠍四人外出分頭尋找。

偶然看見一個洞穴內傳來光亮,周忘楊尋光而去,果真在那裡發現了桑茵。那時,她竟是在為一頭受傷的母狼包紮斷肢。

桑茵說這狼剛產下五隻幼崽就被捕獸夾所傷,它一死狼崽也必死無疑,她一定要治好它。

想她一介女流,既不會武功,也不懂獸語,但那土狼卻像通了人性般毫無敵意,偎在她腿上,像是見到了主人。

望著她利落地處理傷口,素來冰冷的丹風亮目中閃現過一縷溫柔。

洞外雨霧蒙蒙,周忘楊原打算等雨停後,與桑茵一同回水榭。他坐在岩石上,往火堆里加柴,沒過多久,全身忽然一陣戰慄,胸口也跟著抽痛起來,周忘楊喉口一甜,竟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桑茵見狀,忙問:「小四,你這血的顏色不對,上山後有沒有被什麼毒物襲擊過?」

疼痛漸漸劇烈,周忘楊捂著喉嚨,發不出聲來。桑茵上前拉開他的手,細細端詳周忘楊的頸部,猛地一驚,「你頸上有被花斑蜘蛛咬過的痕迹,傷在動脈上,難怪毒走得這麼快!」

大雨、山路,外加周忘楊的中毒癥狀已經顯現,如要帶回水榭醫治將會困難重重。桑茵急中生智,翻出葯筐中的一株草藥,對周忘楊道:「小四,你忍著些,我現在幫你把頸上的毒吸出來,再用這萬年青敷上。不過萬年青藥性極強,用藥後,你會覺得很冷……」

桑茵微微一笑,接著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怕。」

又是那笑容,重疊了童年時的回憶,溫柔似水,如此親切。

感官正在麻木,周忘楊說不出話來,只覺被人輕輕擁住,一雙柔唇捕捉到他頸部的傷口,輕輕吮吸,一次次,一點點,不厭其煩地將毒血吸出。

敷上萬年青的一瞬,鑽心的痛立即襲來。周忘楊猛地蜷縮起來,身體正在變冷,像被關入冰窖一樣。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他會凍死。

憂慮之際,一具溫暖的胴體貼合而來,周忘楊本能地與之相擁。

「別走,我不想總是一個人……」

僅是一句,卻將所有的脆弱展露無遺,要讓一個固執之人道出這句話來,需要經歷多少辛酸苦痛?

翌日醒來,兩人相對無話,把幾隻狼放回山澗後,一起回了水榭。

當晚,周忘楊來到平陽子面前,坦承道:「師父,我想娶桑茵為妻。」

不料平陽子竟搖了搖頭,「桑茵已與為師先行談過,她說如果你來提親,要我告訴忘楊你,她待你勝過手足,一心只把你當弟弟看。」

「忘楊,那晚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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