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深宅風雲篇 第十章 重見天日

期限第三日,李培林勞師動眾,在大批衙差的陪護下來到何府。

他之所以沒有直接抓人上公堂開審,一因證據尚還欠缺,二因給了周忘楊的最後一分薄面。不過,今天對方要還交不出兇手,衙差便會立即押走何府所有人,大刑之下,總有人會先行鬆口。

此時,前廳內,何府從主到仆再度聚到了一起,其中唯獨缺了惠若林。

施笙見好友仍舊不在,看了看周忘楊,不敢問他,想又找小童問問情況,卻也沒見著人,只得作罷。

另一頭,周忘楊的目光正在李培林與燕鷹的身上來回穿梭,只見他二人不時咳喘,兩隻手都已黑得不像話。他深知,這幾日來,他們少不了求醫問葯,可身中的無名怪毒卻沒有絲毫減弱。

「何福松!」燕鷹站在李培林身側,先行喝道,「李大人與我在你府上中了毒,現已事隔多日,你是時候作個交代了!」

相比李燕二人,何福松同樣病得不輕,他仍由惠蕾扶著,眯著腫成核桃般的眼睛,嘆道:「我實在是不知道啊……」

啪!

李培林怒拍几案,嚇得眾人皆是一顫。他吼道:「周忘楊,你出來!三天的期限已到,你出來說是誰下毒害的本府!」

他話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抹秀頎的身影上。

周忘楊從人群中站出,正色道:「大人不必心急,在揭露何人下毒前,我先要告訴各位何福燕與何喜兒是被誰所害的。」

此話無疑是往滾油鍋里撒了一把鹽,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李培林又是一拍几案,前廳迅速安靜了下來。他挑眉問:「哦?她二人是被人殺死的?」

周忘楊微笑著點頭,轉而道:「勞駕大人派人先將屍首抬上,我可立即解釋給諸位聽。」

隨後,衙差將二人的棺木搬入前廳,抬出屍體,抹凈屍身上用以保存的石灰。

周忘楊先走至一具小的屍體旁,道:「當日,何喜兒在壽宴上暴斃,是因食物阻塞氣管,呼吸衰竭而死。」

聞言,李培林冷道:「何喜兒的死因,本府早在她暴斃之日就有定奪,你怎麼……」

「她雖說是被噎死,卻並非自己造成,而是被人暗算,致使其氣管瞬間收縮而亡。」周忘楊打斷了李培林的話,翻轉屍體,使其面部朝下,找出後頸的一個小孔,說,「何喜兒頸後有個血點,是大夫為救其性命施針所致。」

在場有些好奇的人趕緊湊去,看到小孔,有人回憶道:「不錯,我記得那大夫是用針刺在小姐的脖子後面。」

周忘楊接著道:「針灸學上記載,人體掌控氣管舒張的穴位就是位於頸後。既然有張,必然有收,與這頸後穴相呼應的是位於背心中央的另一處穴位,刺激之下,可使氣管瞬間收縮。」

周忘楊纖長的手指從死者的後頸緩緩移至背心中央,指著屍體棉衣上一個脫線處,道:「兇手就是從這裡將針刺進何喜兒體內,使其氣管劇烈收縮。疼痛驚嚇中,她無法表達,無法呼吸,痛苦而終。」

前廳內一陣寂靜。

半晌,燕鷹問:「既然你說是針刺激了死者的穴位,那兇手又是何時下的手?」

「廢話。」

「你!不得無禮!」

冷眼掃了一下燕鷹,周忘楊道:「大夫救人,在頸後施針,若非即刻見效,他還不如直接開方煎藥。這幾日來,我已走訪數家醫館,並讓人在我身上施針,得出結論:這兩處穴位一旦受到刺激,便會立竿見影,馬上舒張收縮。這般推論,那何喜兒是何時被噎到的,兇手便是何時下的手。」

話音落,惠蕾一陣驚呼,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培林,喃喃道:「是他……是他拍了喜兒的後背……」

「大膽!」震怒之下,李培林劇咳不止,他漲紅了臉,瞪著惠蕾,「本府記得何喜兒被噎之時,你也曾替其拍過後背!」

案發情景在眾人眼前重現。當時主桌上的主客皆已入座,惠蕾帶著何喜兒到李培林身旁,讓其背些唐詩。何喜兒口中含了食物,之後被噎,這期間,接觸過她身體的只有李培林與惠蕾二人。

「想要搞清是誰將針刺入死者體內,其實並不難。」周忘楊撕開屍體上的棉衣,「我曾幾度觀察過何喜兒的屍體,奇怪的是,入棺後,她背後的針孔竟還有血會滲出。我想,必是有截斷針遺留在了她體內,致使屍體一經搬動,針孔就會滲血。」

說著,他令衙差用刀切開留有針孔的皮膚,眾目睽睽下,果真從死者背上取出一小截斷針。

「試想將一枚針刺入人體內,針末同樣尖銳,若以掌相推,必會傷了自己。」周忘楊起身環視一圈,下了結論,「所以,想要飛快地把針刺入,兇手手中必有一枚類似頂針的東西。」

他說完,走去執起惠蕾的手以示眾人,「何夫人雖為名門貴婦,但她生於鄉村,早年干農活磨粗了雙手,我猜也是這一原因,她便從不在手上佩戴飾品。案發當天,亦是如此。」

周忘楊的話得到了玉珠的附和,她道:「周先生說的沒錯,夫人的首飾多的是玉釵珠鏈,卻從沒有手鐲戒指。」

「這麼說來,單憑何夫人一隻手,是無法把針推入死者體內的。」周忘楊隨即走向李培林,一把握住他漆黑的右手,「相反,李大人拇指上的這枚白玉扳指,寬厚圓潤,倒和刺繡時用的頂針有些相像。」

李培林原先發黑的臉驀然一白,他猛地抽回手,正色道:「周忘楊,你這話可是懷疑本府殺了何喜兒?除了剛才說的種種假設,你可有其他證據?若是沒有,誣陷朝廷命官要擔何等罪名,你心裡應當十分清楚。」

周忘楊一笑,心平氣和道:「大人莫急,待我將何福燕被殺一案解釋清楚,證據便會紛至沓來。」

言罷,他又走到何福燕屍體旁,執起死者的左手,將腕上的傷口露於人前。

「何福燕懸樑那日,我便奇怪她腕上為何有道不平整的傷口。李大人稱,許是她急於尋死,上吊前還試過割脈,只不過,試問什麼刀如此銹鈍,竟把傷口割得這麼粗糙?

「當時,衙差曾在房中翻找過,卻並未找到任何刀具。而我卻在懸掛死者的房樑上發現一根支出的鋼釘,釘頭帶有血跡皮屑,我用豬皮試著用力刮蹭鋼釘,皮上留下的傷痕與何福燕右腕上的竟如出一轍。

「只是,諸位一定想不明白,何福燕明明是弔死的,為何左腕會被樑上的鋼釘所傷?」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不解。

周忘楊面向燕鷹,問:「燕捕頭,莫非你也不知?」

燕鷹低咳一聲,沒有說話。

鳳目微彎,周忘楊移開目光,道:「那是因為死者被弔死後,屍體曾被藏在房樑上。當彭躍與何福松第一次推門而入時,何福燕就已經被殺,兇手將她放下來時,她的左腕被那鋼釘劃破,才有了那道傷口。」

邊上,何福松回憶道:「可當我與彭躍推開門時,福燕明明就躺在床上,怎會……」

「何老爺。」周忘楊側首,目光如炬,「你確信榻上那個背朝你們的人真的是何福燕嗎?」

此問令所有人為之一怔,隨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是啊,我記得阿躍曾說,他和老爺叫了小姐好幾聲,她都沒有反應。臉也沒有露,話也沒有說,說不定那人根本不是小姐!」

「如果不是小姐,那就是兇手么?」

熱議至關鍵處,大家又停了下來,等待周忘楊說話。他看了眾人一圈,突然開口,「何老爺,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為何一天比一天腫?」

被他一問,何福松渾身一顫,說道:「大概眼睛裡掉進了髒東西。」

「所謂的髒東西,應該是香灰吧?」周忘楊一笑,「何福燕死時,腳上穿的兩隻繡鞋一隻乾淨,一隻沾了粉塵。我起先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可等我看到邊桌上的熏香爐,一切就明朗了。那香爐內的積灰並非段狀,顯然有人將其打翻,再放進去過。是因何福燕被人吊起,掙扎間踢倒了邊桌,香爐飛起,積灰弄髒她的一隻鞋,並大量飛進你的眼睛裡所致。」

「你血口噴人!」何福松矢口否認,氣得發抖。

前廳紅木椅上,李培林喚了幾名衙差,對何福燕的屍首廂房再作勘察。片刻後,李培林陰著嗓子道:「來啊!先將何福松扣壓!」

數名衙差上前,要綁何福松,他先是喊冤,後又盯著李培林切齒道:「真是無毒不丈夫!李培林,你果然心狠手辣,連我也不放過!」

眼看何福松要被押走,周忘楊插話道:「大人少安勿躁,雖說何福燕是被何福松所殺,但兇手並不只他一人。難道大人忘了榻上那個裝扮成死者,迷惑了彭躍的人?」

「這麼說來,另一個兇手是名女子?」李培林問。

「既是裝扮且又只顯一個背影,為何非是女子才行?」鳳目看似不經意地向燕鷹瞥去,周忘楊道,「只需身材矮小,無論男女均可辦到。」

燕鷹聽出他將矛頭指了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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