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屋藏嬌」在黃宮?

快節奏的日子讓人覺得時光不是在流,而是在跑、在飛。

一個內地人在香港住上兩三年,心裡沉甸甸地裝著這座似懂非懂的城市,雖然滿身疲憊,但是興趣難衰,因為花花綠綠的世界總有樣式翻新的事情讓你閉不上眼。

2006年9月23日,這天一大早,我和站里的其他一位記者坐車摸到了九龍土瓜灣一條叫做炮仗街的老街道,在那個地方,有一處新開張的「買賣」——一個客棧,這個「客棧」正名為「瑞士號黃金皇宮」,昵稱則是「金屋藏嬌」。「金屋藏嬌」其實並不是小金屋裡已經事先匿好了一位含羞帶露的「俏佳人」,而是如果有人肯花錢在此過夜,他的新娘或者情人即使再相貌平平,其身價也可以和一個「嬌」字配得。只是任何人要想在「黃宮」里與美人相擁一宿,沒有20萬港幣,掌柜的不幹,一般人享受不了,也捨不得享受。

過去有人說香港社會是不是滿地黃金?這句話如果是在形容掙錢,我當然有資格搖頭:非也,香港人大多數整天拚命工作,養家、養房,一個個活得並不容易;但是如果是在形容滿世界的金鋪,那就對了,香港的大小金店就像飯館,很多地方一家挨一家,人們熟悉的名字像周生生、周大福、六福、謝瑞麟,此外還有一個金至尊,它的招牌雖然沒有前幾位那麼響亮,但是內地人知道去了香港有個特別值得光顧的九龍金店,一間「金廁所」里擺放著「金馬桶」,以後又衝出來了一輛「金馬車」,這些奢華的巨型首飾就在「金至尊」,而「金屋藏嬌」就是繼「金馬桶」、「金馬車」之後,同一個老闆別出心裁又亮出來的一個新鮮玩意兒,只是炮製出這座真金的「黃宮」,商家除了購地,僅買下2.5公噸的黃金,就整整花去3億港幣,這價值3億、2.5公噸的黃金如果擺到地上該是多高的一座金山?商家把它刨開、巧制,用在了「黃宮」的地面、天花板、玄關、壁畫、沙發、座椅、睡床、浴缸、餐桌、餐具,總之「金屋」里的一切統統都用黃金打造,四周金光耀眼,身邊是個物件兒價錢就令人咋舌——凡人真的要是住到了裡面,活生生地被包裹在「黃金」之中,想來肌膚也並不一定會感到特別舒服。

2006年9月,「瑞士號黃金皇宮」特意搶在了又一個內地「十一旅遊黃金周」的前夕隆重開張,商家這樣做,用心當然很在意利用遊客集中消費,這裡的「集中消費」並不是指望著真會有什麼內地的大款出手闊綽,寧肯一擲千金20萬來香港的「金屋藏嬌」擺一回譜兒,做一回皇帝。「金屋藏嬌」夜晚可以出租,白天還可以供人參觀。每個想進來看看、想和滿世界的金子拍張照片的參觀者入場費只要港幣25,這個價格乍聽起來並不算高,但是架不住人多啊——黃金,在中國老百姓看來,那只是和天子有緣,普通黎民做不了皇帝,掏出25塊港幣,戰戰兢兢地走進「黃金屋」,坐一坐金床、摸一摸金杯,再看看「鴛鴦金浴」、「鳳凰金廁」,還具有現實性,起碼也打望一下皇帝的生活。

然而,就是在去過「金屋藏嬌」後的第二天,我忽然想起了另一家店鋪,燈具店,位於港島摩理臣山道29號。這家燈具店半年前就在玻璃窗上貼出了「生意難做、回鄉耕田」的8個醒目大字,聲稱即將關門、著急套現、半價甩賣。那8個大字分別襯著8張顏色不同的彩紙,用黑墨手寫而成,是一種聲明,也彷彿帶著主人看不見的一種內心的凄涼。

「金至尊」的「金屋藏嬌」隆重開張,摩理臣山道的燈具店卻即將關張,這一開一關、一起一落,在香港本是家常便飯,不值得感嘆,但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是因為頭兩天去採訪了「金屋藏嬌」,此刻我才更加惦記起小小的燈具店,生恐不趕快拎上相機去拍張照,說不定哪一天人家什麼時候就會消失,真的悄悄回到田裡種起了水稻。

為什麼燈具店老闆要說自己「生意難做,回鄉耕田」?

也許,燈具店小老闆真的是遇到了資金上的麻煩,也許那8個大字只不過是一種刺激人的促銷手段,我沒有細究,採訪也未必能夠了解到真情,只是有了它的襯托,「金屋藏嬌」總讓人心裡擰起疙瘩——香港這才多大點的地方啊,有人土,有人洋,有人發愁,有人歡笑,這不是兩極分化的簡單問題,而是香港人認可的一種自然,幾十年,上百年香港人就是這樣一路「自然」地「認可」了過來,這造就了他們並不像我這樣少見多怪、多愁善感。

土瓜灣的炮仗街是一條老街道,「瑞士號黃金皇宮」坐落在這條街上,沒有高牆深院相隔,沒有皇家衛隊相護,「金屋藏嬌」拉開窗帘就見陋巷,可街筒子從早到晚人來車往、喧囂不斷。儘管「黃宮」內所有的擺設、傢具一水的都是按照西方真正的「皇宮」來鋪陳,但是一門之外就是市井,那感覺很不搭調——9月23日開幕儀式,香港不知道有多少家媒體都派出了記者,或者說不知道有哪家媒體沒有派出記者前來採訪,但是記者們頂著烈日,扛著攝像機、三腳架,儘管順脖子流汗,時不時地還要為占不住一個好的拍照角度而彼此產生摩擦,但隆重的採訪陣容整整堵了半條街,那種環境,那種所在——彷彿人們正在等待揭幕的不是一座「黃金屋」,給我的感覺,倒比較適合一個新開張的小飯鋪兒或者一座剛落成的新街市(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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