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大結局 第四章 火燒雲霞血染紅

眾人轉頭一看,發現開口的竟然是一身紅衣的連青顏。

「連師侄,你有什麼話說?」督紅花懶洋洋地說道。

「便是判了斬刑的犯人,若是一刀砍不下頭顱,也要將他釋放。葉師叔,你在天山多年,師公難道未教過你一絲一毫的慈悲嗎?」連青顏昂起頭來,正義凜然地大聲道。

「天山……師傅……」聽到連青顏的話,督紅花微微一怔,在天山派學藝的回憶在這一刻攸然湧上心頭,令她有一刻的失神。但是這一刻的失神是如此短暫,在人們還沒有感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她更加惱怒地大聲下令:「聖教即將一統江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慈悲!十郎,殺了他!」

早就迫不及待的十郎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兇惡的目光集中在金和尚金光閃爍的天靈蓋上。

眼看金和尚就要遭遇不幸,一聲清如龍吟般的狂嘯突然在場外響起。隨著這穿金破玉的嘯聲,兩個黑衣鬼奴慘叫著朝朝陽廣場北側的石宮飛去,摔成一對血葫蘆。眾人循聲望去:這個人的身法實在太快,只看到一道灰影在眼前橫空而過。這道灰影瞬間出現在血龍槍的一側,微作停頓,人們才勉強從一團灰氣中看到一個灰衣人的形象。

只見此人借著這微微一頓之際,後腳跟猛然一踏這桿紅槍的末端,這桿放射著奪目紅光的神槍似乎被這一腳註入了無窮的活力,呼嘯著橫飛而起,在空中畫了個扇面形狀,飄到這灰衣人的身側。此刻的灰衣人已經發動了他無與倫比的絕世輕功,整個身子猶如踩著風火輪,對準十郎激射而出。光影交錯中,只有眼力極好的人能夠看清他的手臂朝後一展,一把抓住橫空飛起的紅槍。

當這個灰衣人手中握住了這桿紅槍,他的全身上下似乎散發出了燦爛的光華,彷彿灰色的浮雲突然被夕陽鍍上一層閃耀的金邊。只見這灰衣人在虛空中無比瀟洒地一甩槍,將這桿槍的槍頭朝前,瞄準了十郎的要害。他的身子全無徵兆地以槍桿為軸心,飛快地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越快越疾,只七八丈的距離,不到一息的時間,人們再次失去了他的影像,只能看到橫空而過的盤旋灰影,裹著一道耀目生輝的紅光,刮動著悅耳的柔和風聲。

聽到了剛才的嘯聲,十郎早已經回過頭來挺棍而立,但是面對著這無與倫比的絕命一槍,他的神思在一瞬間被這優雅壯烈的一槍所吸引,這一時的失神,卻也讓他喪失了禦敵的先機。眼看著槍風及體,他別無選擇,只能大喝一聲,雙臂一抬鑌鐵齊眉棍,連使出長江三疊狼的剛猛真氣,一招橫擔鐵門閂向上架去,希望利用自己擅長的疊勁手段,在槍棍相交時,和對方內力相拼。然而就在他手中的鐵棍就要和槍相撞的時候,漫天的紅色槍影突然一斂,消失得無影無蹤。

「虛招!」十郎萬萬沒料到,剛才那勢如雷霆的一槍竟然是虛招,他感到自己整個人彷彿被一個大力士高高舉起,即將被拋入空中,發到棍上的三重疊勁,一重又一重老老實實返了回來,震得他心肺俱烈,鮮血不受控制地從他的口鼻中噴了出來。來襲的灰衣人單臂擎槍,屈臂如弓,紅槍高抬,彷彿探海夜叉,靜靜等待著十郎的鐵棍抬過頭頂。十郎咬緊牙關,拼盡全身氣力,想要收回上揚的鐵棍,但是太晚了。

灰衣人身子矯健地一扭,擎槍一側的肩膀、手臂、手肘、手腕、手掌就彷彿一條五節鞭猛地向前掄去,手掌中的紅槍化為一道紅線,穿破魔使十郎壯碩的胸膛,從他的身後猙獰地冒出頭來。

鮮血灑落在青色的石板地上,飛濺的血花落在不遠處金和尚的臉上,金和尚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將濺到臉上的鮮血放到嘴中,狠狠地品嘗著,突然快活地翻了個身,面朝天空,撕肝裂肺地大笑了起來。

灰衣人輕輕一抖手,紅槍宛若舞者手中一條隨心而動的紅袖,從十郎的體內鑽了出來,在持槍者的身前輕輕一掄,淋漓的鮮血順著槍尖上的血槽滾落下來,在他的面前畫了一個殷紅的圓圈。灰衣人一翻腕,紅槍一抬,被他扛在了肩膀之上,與此同時,十郎的屍體轟然倒地。

衣袖翻飛聲倏然響起,本來坐在看台上舒適地看著比武的魔教十一使同時站起身,甚至連穩坐最高看台的魔教教主督紅花也忍不住長身而起。

「聖手門徒!」魔使們喃喃地發出複雜的驚嘆。

「好,好槍法,好——槍——法!」

「聖手門徒,名不虛傳!」

場外的魔頭們此刻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看到如此厲害的槍法,頓時士氣大振,大聲喝彩。

肩頭上扛著的紅槍彷彿擁有了自己的脈搏,在鄭東霆的脖頸上一上一下地起伏著。他彷彿被一團熊熊的烈火包圍著,渾身的血脈都在沸騰。

十一年了,距離上一次他能夠使出這一路天轉七煞槍已經有十一年的時光了,那時,他還是個滿心熱血,一身俠膽的少年,可以為了一個紅顏知己、一個至交好友,甚至一個荒謬到極點的理由熱血沸騰、不顧一切。那曾經可以任意揮霍的青春,如今只能在夢中才能重新和它相遇。在江湖中打滾了這麼多年,他漸漸失去了當年的銳氣,也淡忘了曾經自許的風骨。他渾渾噩噩地生活,戰戰兢兢地保衛著自己心底最後一絲良知,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他拒絕承認自己還有任何能力使出這路慷慨激昂的破陣槍。

此刻他的心底,除卻對死者的悲哀、對生者的關切,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意。他發現這麼多年之後,自己還年輕,還有一絲沸騰的熱血,面對強敵,他仍然能夠昂起頭,使出這路天轉七煞槍。他鄭東霆,還能夠這樣活著!

靜寂的看台台階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督紅花踉踉蹌蹌從最高看台上走下數道台階,將自己的距離和鄭東霆稍稍拉近了一些。

「這就是……天侯教你的天轉七煞槍?」督紅花顫聲開口。

「不錯,這是師父親傳的天轉七煞槍。」鄭東霆昂首道。

「人間最完美的槍法……」督紅花彷彿著魔了一般喃喃道,「世間怎會有如此槍法……」突然間,她發了瘋似的用力一揮衣袖。「不對。你騙我,你騙我!當初他和我比武,為什麼沒有用這樣的功夫,為什麼他執意要用空手對抗我的天魔劍?」

「師父怎麼想的,我怎知道?也許他根本不想和你動手。」鄭東霆大聲道。

「胡說!胡說!他恨不得我死!他恨我就像我恨他一樣,不死不休!」督紅花嘶聲道,「我不但殺了他,還要殺盡天下和他一樣的人,我要江湖中的人永遠不得自由!」

「做江湖的皇帝?連我師傅都不配做,你算個屁!」終於認清了殺死師傅的仇人,鄭東霆心中對督紅花的仇恨又加了一成。他昂起頭來,戟指督紅花,憤然道,「這個江湖,只能有規矩,不能有皇帝!」

「哈!」眾魔頭聽到鄭東霆振聾發聵的喝罵,頓生同仇敵愾之感。雖然他們都沒有恢複武功,但是憑著這些人平日叱吒風雲的威勢,一起喝罵之下,連他們身後的鬼奴都嚇得直往後退。

「大師兄——那賤人果然殺了父親!」鄭東霆的耳中傳來牧忘川悲憤的聲音,他微微一愣,一股沉重的酸楚突然湧上心頭。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痛恨著自己的師傅,恨得他一年前看見師傅的屍體,都要衝上去打他幾拳出出氣。在他的印象里,師傅一直是逍遙自在、無憂無慮的。只要興之所至,無往而不利。他永遠不需要有人替他操心,也不需要有人替他擔憂,他的一生無論做過多少損事,永遠都是那麼豐富多彩,哪怕屍橫就地,也要人感嘆一聲:活得精彩,早該如此。

但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呢?如果從一開始,牧天侯就是被化身葉婷的督紅花欺騙呢?如果他是真的愛上了督紅花,卻發現心上人是崑崙教的女魔頭。他的心若是在天山就已經碎了,那麼他之後生命中無論有多少女人,也無法填補那一分空虛。師父死的時候,怒目橫眉,完全沒有平時的從容,那種死不瞑目的神氣難道是因為發現殺他的是當年的督紅花嗎?他在十一年前為了武功流派之爭和黑衣蒙面的督紅花比武,寧死不肯用兵刃,難道是因為他不忍殺死自己的初戀情人?

那麼……那麼……十一年來縈繞在鄭東霆心頭那個活得開心,壞得流膿,死有餘辜的師父形象就再也不存在了。

遺憾的是,師父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他曾經橫行無忌的江湖。這一切的謎底,都永遠藏在了他逝去的心中。直到現在,鄭東霆才發覺,自己是那麼懷念那個活得開心,壞得流膿,死有餘辜的師父。也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師父死了,師父……死了。深沉的酸楚從鼻尖緩緩蔓延開來,漸漸襲遍了他的五官。他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悲愴。

他單手抬槍,一指看台上聳身站起的另外十一魔使,厲聲道:「你們好歹也是學武之人,卻沒有半分武德。剛才下場的英雄,還沒有恢複到十成功力,就被你們趕盡殺絕。今日我鄭東霆既然在此,就讓你們看看聖手門徒和魔教餘孽到底誰才配橫行江湖。」

「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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