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星夜求援 第三章 生死一別訴衷腸

激斗一直進行到當晚三更,太行山寨終於在折損了三十六刀堂數員大將之後,退出了關中刑堂。而七派八家五大幫此刻能夠作戰的高手也已經減少了三成,雙方打了個旗鼓相當。鄭東霆和祖悲秋就在這個時候開始了他們乘夜突圍的準備。

在行裝都準備妥當之後,鄭東霆用力一拍祖悲秋的肩膀,沉聲道:「師弟,這一去是福是禍我可委實不知。你最後有什麼要說的話、想見的人,就去說一說,見一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祖悲秋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一轉頭,徑直地朝天山派住宿的廂房走去。鄭東霆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用力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鄭兄,能否借一步說話?」

鄭東霆轉頭一看,卻看見連青顏虛弱地倚立在一棵關中老槐旁。他身上重新穿回了他行俠江湖招牌一般的月白衣衫,只是此刻這套衣衫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連兄,你可是受了傷?」鄭東霆看到連青顏這副模樣,心中一驚,連忙走上前,關切地問道。

連青顏微微搖了搖頭,深深凝視了他良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連兄,你有話對我說?」鄭東霆問道。

連青顏沉吟了良久,終於道:「鄭兄,你我雖然相交日短,但是肝膽相照,已經情同兄弟。如今太行山猛攻在即,明日是生是死,皆是渺茫。有一件事,一直牽掛在我心底,如果明日我戰死在關中,這將成為我一生之憾。」

「連兄,莫非你是想說的是救你的那位……」鄭東霆神色肅穆地問道。

「鄭兄,讓我說完!」連青顏連忙舉起手,制止了鄭東霆的詢問,「如果將來我不幸身亡,而你倖存了下來,我希望你能夠為我找到那個救我的人。有幾句話,我一直想對他說。」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露出一絲刻骨銘心的深情。

「連兄,我答應你,如果……」鄭東霆心中一熱,剛要說話,卻再次被連青顏攔住。

「我不是你的連兄……」連青顏說到這裡,用手一指自己圍在頸部的紅色蠶絲巾,柔聲道,「鄭大哥,這個秘密自從你我在徐州林莽交心之後,我一直想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到了今天,我再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你一定奇怪,為什麼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圍一條紅巾在我的脖頸上。」

「我……不知道,現在流行這個?」鄭東霆不確定地問道。

連青顏笑著搖了搖頭,雙手一抬,將這條絲巾從脖頸上解了下來,露出渾圓光滑的頸項,沒有喉結。鄭東霆定睛一看,不禁雙目圓睜,失聲道:「我的老天,你是太……不不,你是女……」連青顏連忙抬手按住他的大嘴,伸指在唇邊一豎,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鄭東霆睜大了眼睛,勉強壓低了聲音:「你……你竟是女人?天山月俠連青顏是……女人?」

「女人不能行俠嗎?」連青顏紅唇一撅,反問道。

「女人當然可以……但是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鄭東霆失聲道,「我寧可你一直是男人,我一直把你當作肝膽相照的兄弟。」

「我仍然是你的兄弟,只不過不再是原來你以為的那一個。我今夜讓你知道這個秘密,就是因為我要讓你去尋找當年曾經在并州救過我和母親的那個英雄少年。」連青顏費力地解釋道。

「我明白了。」鄭東霆終於恍然大悟,「我一直以為那是個女俠,現在既然你告訴我你是女人,就說明當日救你的是個男人。」

「你終於明白了。」連青顏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重新靠回到了老槐樹上。

「所以,如果你不幸身亡,你希望我幫你找到那個并州救你全家的英雄,跟他說一些話。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想說些什麼。我保證,如果我僥倖活命,我一定尋遍千山萬水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鄭東霆正色道。

「我想你告訴他……」連青顏說道這裡,臉上一陣發熱,將頭扭到一邊,急促地喘了一口氣。

這一回鄭東霆出奇地沒有催促她,只是伸手扶著槐樹榦,靜靜等待著。

「你……不催我?」連青顏不禁問道。

「別急,慢慢想,這也許是你活在世上最後想說的幾句話,想清楚了再說比較好。」鄭東霆柔聲道。

連青顏心中一暖,朝他感激地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跟他說:十年前,你曾經救過一個小姑娘,他對她說,咱們行俠仗義的,不會告訴你身家來歷。後來那個小姑娘長大了,她一心想著和當年那個大哥哥一樣行俠仗義,這樣總有一天能夠和他重逢。十年過去了,那個小姑娘仍然在尋找著他,一直到她身死的那一天。」說到這裡,連青顏的臉上露出一絲凄涼的苦笑,輕輕嘆了口氣,抬頭接著說道,「鄭大哥,你跟他說:希望你今後行俠仗義,至少留下你的姓名。否則,將來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重複那個小姑娘的悲劇。」

聽到連青顏情深似海的傾訴,鄭東霆雖然性情粗豪,但是也聽得柔腸百轉,雙眼一陣發熱。他一把抓住連青顏的手,急切地說:「但是那個小姑娘是不會死的,不是嗎?她是天下無雙的月俠,她死不了!」

「鄭大哥,我……我只是假想,並不是真的要去尋死,你……你不用擔心。」連青顏說到這裡,用力掙了掙鄭東霆的手,臉上不由得升起一絲紅暈。

鄭東霆這才發現自己將連青顏的手緊緊握在手心,忙不迭地放開手:「對不起!」

「鄭大哥一定笑我很傻,生死關頭想的不是為民除害,反而是這些兒女情長。」連青顏扭過頭去,細聲道。

「連……我是說青顏,你說的是哪裡話。我倒覺得你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好女子,哪個英雄若能夠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乃是他幾生修來的福分。」鄭東霆沙啞著嗓子由衷地說。

「鄭兄誇獎了。那個救我的少年,英姿颯爽,豪氣干雲,開朗洒脫,乃是世間第一流的人物,我若能見到他,做他的紅顏知己,才是我幾生修來的福分。」連青顏說到這裡,明麗的雙眸中流露出晶瑩剔透的憧憬之光,似乎看到自己和她朝思暮想的英雄少年正在山花爛漫中結伴而行。

「也許他只不過是個喝多了幾杯黃湯出來惹是生非的酒徒。」鄭東霆挑了挑眉毛,低聲道。

「鄭兄!」連青顏聽到這裡頓時用力一跺腳,責怪地大聲道。

「只是想像!」鄭東霆嚇得連忙舉起雙手。

天山派在這一天混戰中折了數名男弟子,輕重傷者累累,連派中的首席大弟子馮百歲也再度受傷。女弟子們因為受到保護,所以沒有死者,但是容可盈的傷勢亦不輕,很難再參加第二天的戰鬥。面對明日無法預測的戰局,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焦慮和憂愁。洛秋彤處理完同門的傷勢,默默坐到刑堂客房的一角,用一塊白巾輕輕擦拭著自己的佩劍,將今日激戰時濺上的血跡一一擦拭乾凈,直到劍身再次如明鏡般折射著屋中明明滅滅的油燈燈火。

「洛師姐,風師兄到哪裡去了?」容可盈看了看房間里的眾人,忽然問道。

「呃,」洛秋彤彷彿剛從沉思中被喚醒,下意識地說道,「風師弟大概去觀摩那個被祖悲秋點中了穴道的計笑痴去了。」

「哎,風師弟真是愛玩,彷彿永遠不知道悲傷似的。」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頭微微一偏,「但是,祖公子的功夫真厲害,一指點下去,那麼一個大活人就被他活活釘在了地上。聽熊師伯說,這是一種全新的武功。祖公子真是深藏不露!我第一眼看到他還以為他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富貴世家子弟。誰知道他不但雅善丹青,而且武功不俗,真是個了不起的人。」說道祖悲秋的功夫,容可盈雙眼明亮了起來。

聽到容可盈的議論,洛秋彤心中微微一動,腦海中浮現出從計笑痴背後冒出來的祖悲秋,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洛師姐,你笑什麼,是否想起了祖公子的好?」容可盈一眼看到洛秋彤臉上的細微表情,嘻笑著說。

「他……」洛秋彤茫然答道。

「洛師姐,我來問你,如果有一天祖公子再來求你跟他走,你會不會重新嫁給他?」容可盈忽然好奇地問道。

「我……」洛秋彤俏臉一紅,剛要回話,卻看到門口人影一閃,她連忙高聲喝道,「誰?」

門口的人影嚇得輕輕一跳,掉轉頭來就要跑。洛秋彤看在眼裡無奈地苦笑一聲,揚聲道:「悲秋,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天山派客房的大門終於被輕輕打開,祖悲秋的胖頭從門外探了進來,朝屋裡看了一眼,發現屋子東倒西歪躺了不少天山派受傷的弟子。他猶豫了一下,遲疑地伸出自己的胖手,向洛秋彤笨拙地招了招。

「洛師姐,祖公子叫你,還不快去。」容可盈笑盈盈地說。

洛秋彤瞪了她一眼,一把將手中的長劍插回腰畔的劍鞘之中,矯健地一挺身從座椅上站起,朝門外走去。

門外的祖悲秋一身普通百姓的裝束,身著灰衣灰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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