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波瀾初起 第六章 十年一夢醉揚州

「師弟,暫時不要睜開眼睛。」鄭東霆小心地扶著祖悲秋的身子,用一隻手遮住祖悲秋的眼睛。

「師兄,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遮住我的眼睛。」祖悲秋站在路中間,「我們已經連續在荒村野地趕了七天七夜的路,現在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我想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吃頓熱飯,睡個好覺。這些日子身子已經髒得我想自裁了……」

「師弟,師弟,暫時不要講這些廢話。吸口氣,你聞到了什麼?」

「嗯,香……有一點點甜,香中帶甜,有醇酒的味道,還帶著一絲暖意……」

「總的來說,是不是又香,又甜,又暖,還有點醉意?」

「師兄,這裡到底是哪兒?」祖悲秋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問道。

「嘿嘿嘿……」鄭東霆猛地將手掌從祖悲秋的眼前移開。

祖悲秋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站在楊柳拂風的湖堤上。綠楊嫵媚,柳葉輕盈,如詩如畫。流光溢彩的湖水在近前呈現出一片幽冥清涼的碧綠色,但在遠處水天相接處,卻又變化回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的藍色。湖堤之畔亭台相連,樓閣相依。亭樓之上人聲鼎沸,不時有令人心曠神怡的吳儂軟語隨風飄至,聞之欲醉。輕盈的瑤琴和纏綿的琵琶混雜著轟然響起的喝彩聲,令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身在天堂。

街道上人們悠閑自在,談笑風生,摩肩接踵。沿路許多白衣青裙的二八少女手捧新摘的瓊花芍藥,在來往馬車上攀爬叫賣,赤裸在外的雪白天足耀目生花,令人不知人間何世。

「師弟,師兄在這裡向你隆重介紹,東南第一重鎮,天下第一銷金窟,大唐四大名城之一。揚……州!」鄭東霆在祖悲秋眼前一揚手,得意非凡地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君王忍把陳平業,只換雷塘數畝田;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揚州。」

「人間竟有如此地方嗎?」祖悲秋感嘆道。

「嘿嘿,人人都這麼說。」鄭東霆心滿意足的提了提腰帶,彷彿揚州是他親手建立的,「現在你終於明白十年來困守祖園,到底錯過什麼。」

「如果秋彤肯回心轉意,我願意在揚州為她建一座別院,和她一起在揚州定居。」祖悲秋喃喃說。鄭東霆狠狠搖了搖頭:「沒出息!洛秋彤能有多漂亮!她能賽過活神仙嗎?要美女揚州一抓一把。看那些操船賣菱的船家少女——」他用手朝面前的瘦西湖湖心一指。

一位身穿藍底白花漁家服裝的亮麗少女熟練操縱著一艘烏篷船,在二人面前一掠而過。

「姑娘,菱角怎麼賣?」鄭東霆扯開嗓子大聲吼道。

那少女將手中的竹篙往湖心一頂,烏篷船戛然而止。她上上下下看了看鄭東霆和祖悲秋,嫣然一笑:「二位想要的真是菱角?」

「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這兄弟傾慕你的美貌,想和你聊上幾句。」鄭東霆攬住祖悲秋的肩膀,輕佻地說。

祖悲秋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張胖臉漲得通紅,嚇得慌忙低下頭。

那漁家少女看了祖悲秋一眼,咯咯一笑:「你這兄弟看起來忠厚老實,確是值得託付終身的兒郎。不過瓊娘我嚮往的是意氣風發的江湖俠少,這樣的金龜婿,壯士不如留給別家的姐妹吧。」

「原來姑娘喜歡的是江湖好漢,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不知在姑娘眼中算不算得好漢?」鄭東霆涎著臉笑道。

「壯士心不在此,又何必出言挑逗。」漁家少女拋給他一個媚眼,甜甜一笑,竹篙一搖,飄然而去。

「師弟你看,這漁家少女似乎真的有點兒喜歡我……」鄭東霆用力拍了一把祖悲秋的肩膀,心癢難耐地說。

「嗯……」祖悲秋鬱悶地回應。

「看見沒有,揚州美女天下聞名,千萬不要在一棵樹上弔死。」鄭東霆一個箭步躥到湖堤盡頭,對著漁家姑娘遠去的方向大聲喊道:「姑娘,鄭某平生志願是娶十二房妻妾。待我娶了正房,定會回到揚州迎娶你做我的側室,你等我啊——」

江南道的官道上,好不容易挨到點穴定身術失效的邵天宇和晁占雄奔跑如飛,向十八寨在揚州的秘密地點疾馳。祖悲秋的點穴定身術實在太過詭異,令他們心膽俱寒。商議之後,他們決定集合江南道和淮南道的七位寨主一起擒拿祖悲秋,若是能把這套武功奪到手,太行南寨從此就可以和北寨並肩齊名。想到此處,幾天前被敵人羞辱的憤懣和窩囊都轉為了建功立業的興奮和期待。正當這兩人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時,一股殺氣像刺骨寒風迎面刮來,令他們瑟瑟發抖。

二人抬頭一看,只見一位白衣如雪,頭戴青斗笠的劍客正斜斜靠在路旁的樹榦上低頭打盹。他雙手環抱在胸前,懷中一把窄刃長劍,劍鞘上刻有典雅的仙鶴紋路,乃是江湖上著名劍派越女宮的象徵。但是越女宮的劍客都喜歡用比普通長劍微短的窄細長劍,以便催發天下聞名的越女劍罡,這位劍客的劍卻有三尺九寸長,護柄極窄,更無越女劍客常佩的白花劍穗,乃是一把殺機隱隱的武劍。

「兩位要到哪裡去?」他淡然道,甚至沒有抬頭用正眼看他們。

邵天宇和晁占雄盯著這位劍客看了半晌,突然同時驚道:「『劍凌九霄』弓天影?」

劍客嘴角微微一翹,露出倨傲的笑容,彷彿對兩人的眼力頗感滿意。

「怎會是他?」兩人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畏懼。

弓天影這個名字在江湖上本來是默默無聞的,原本誰也不知道天山派望雲軒里有過這樣一個人。令他一舉成名的卻是他公然叛出天山派,轉身投靠越女宮外閣,不過一年時間就成為外閣第一公子。能在人才濟濟的越女宮外閣殺出一條血路,成為第一高手,這樣的人物已經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但弓天影似乎並不滿足。不知是因為疾惡如仇,還是渴望江湖榮耀,一年間他轉戰天下十道,橫掃黑道五門十三會,大戰小戰百餘場,不少豪傑都喪生在他的快劍之下,弓天影漸漸成為了黑道人物的噩夢,白道武林的明星,劍凌九霄的名頭就此在江湖子弟心中紮下了根。

一年揚名,兩年威震天下,弓天影成名之快可稱史無前例。出道不過數年,他已經成為了江湖寵兒,是無數習劍少年嫉妒和效仿的對象,越女宮外閣也因為這位新寵在江湖上倍受尊敬。

看著弓天影的劍,他令人毛骨悚然的輝煌戰績就在太行山寨兩個寨主的心頭打轉,令他們渾身湧起寒氣。

「兩位既然見到我,就留下吧。」弓天影一挺身,在官道上站直了身子,仍然保持著他雙手抱劍的慵懶樣子,卻將脊背對準了邵晁二人。

「弓天影,憑你區區越女宮外閣,竟敢和我太行山作對,莫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看到弓天影倨傲的樣子,晁占雄頓時勃然大怒。

弓天影冷冷一笑:「太行山賊,人人得而誅之!」

邵天宇錚地一聲抽出陰陽雙刀,「別以為這幾年你混得囂張,就自以為了不起。要我們留下,莫不是把自己當成天山月俠了?」

他的話音剛落,眼前白光一閃,就感到臉頰一燙,連忙用手背一蹭,卻發現自己的兩隻耳朵已經失去了蹤影。

「啊!」慘叫聲在他身邊響起,卻是晁占雄握著臉躬下身,鼻子已被齊面削了下來。

「走!」邵天宇一拉晁占雄,霹靂般大喝一聲,二人疾馳而去。

望著這兩人遠去的背影,弓天影緩緩轉過頭,雙眼從斗笠的陰影中赫然顯現,瞳子里閃著一絲嘲弄。

「跑快點兒,十三弟,走多夜路終遇鬼,怎麼叫我們碰上這位凶神!」邵天宇一邊飛奔一邊神經質地嘶吼道。

「這弓天影也不知道是哪個石縫裡蹦出來的猴子,好像一生下來就會武功似的,真要命啊!」晁占雄失魂落魄地邊跑邊說。

就在這時,迎面官道上突然走來一位月白衣衫的公子,身披白氅,頸上圍著一塊鮮艷的紅絲巾,彷彿一位從月光中走出來的仙人。

見到這人擋了面前的道路,邵天宇抖手一抬長刃陽刀怒喝一聲:「太行山的爺們在此,擋路者殺!」刀光一閃,就要將這白衣公子劈成兩半。晁占雄已累得氣喘吁吁。連口都懶得開,九環大砍刀已經攔腰斬到。兩個人先被祖悲秋點穴折辱,又被弓天影所傷,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看到一個撞在刀口上的,頓時將他做了出氣筒。

雙刀的刀勢還沒盡,一道晶瑩變幻的劍光突然在他們二人的眼前一亮,清澈晶亮的劍刃在視野中微微一頓,在劍刃反光中,他二人同時看到自己的頭顱忽悠悠的朝後翻卷,禿了的脖頸子鮮血狂噴。接著,江南叢林上方的陽光,滿是草腥味的土地,前方的揚州城,後方寂寥的林陰官道不停地在他們視野中翻滾轉換,直到一切都化為了絕望的冥黑色。

晁占雄和邵天宇的人頭落地之時,弓天影已如一縷輕煙般來到了他們身側。白衣公子正將白氅擋在身前,氅上濺滿了污血。白衣公子抖手將白氅從身上扯下,隨手蓋在二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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