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這天,我正吃著一塊牛肉片,電話突然響了。弗萊德聽完電話回來說,懷爾太太想和沃爾夫先生講話。我起身推開椅子要去接電話,沃爾夫不滿地咕噥起來。他也沒說不讓我去,因為他清楚我一定會去的。

我告訴我們這位從前的顧客說,沃爾夫正在進餐,並說半小時以後他會給她回話的。這位太太卻說非見他不可而且現在就想見。我說可以,但最好十分鐘以後再來,那會沃爾夫才有空。她連聲說不行,她來不了,病重虛弱。她的聲音聽上去是有點虛弱。

「這事就難辦了,」我說,「如果用電話談不方便的話,要麼我到您那兒去,要麼就只能等一等。」

「這事不能再等了。他從來不到別處去嗎?」

「從不在外辦理業務。」

「您現在能來嗎?」

我看了看手錶:「我九點能到,行嗎?」

她回答想來也只好如此了。我便回到餐廳坐下,然後讓弗里茲送上咖啡和餡餅。我們通常是回到辦公室喝咖啡的,因為那兒有椅子和沃爾夫近期內要讀的書。沃爾夫吃完牛排放下鋼叉之後,我告訴他我準備去拜訪懷爾太太,問他有什麼指示。

他嘀咕著說:「人們說經一事長一智,她也了解現在的情況。我們什麼也不欠她的了。」

我離了座,走到門外台階上試了試天氣,我決定把自己從大衣里解放出來。來到第八大道我便要了輛計程車。在路上我一直尋思著沃爾夫的意思。他說我了解現在的情況,可我是從自己的角度了解的,不是從他的角度。他可能已經得出了什麼結論,雖不是最後的結論。比方說,尼爾·特德就是那個綁架者、謀殺兇手和說謊者。要麼就是他妹妹瑪葛特,或者是拉夫舅舅。他象這樣把一個推理藏在腦子裡,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十次八次了。

尼爾準是一直在客廳里等著,所以我按了門鈴才兩秒鐘他便開了門。他穿戴整齊——純深灰色外套、白襯衫、灰領帶,顯然是為葬禮才買來穿的。他關上門,轉過身問我:「究竟沃爾夫為什麼要對我舅舅拉夫說吉米是被害死的?」

「您可以作各種猜測,」我對他說,「可我想他只能這麼做,因為您已經對拉夫舅舅講過有人往吉米酒杯里放了東西,沃爾夫先生就只好對此作了解釋。難道您非得提到吉米喝的酒不成?」

「不,那是順口說起的。但是真該死,如果沃爾夫真是他媽的那麼聰明,難道他不能隨便搪塞一下嗎?」

「確實可以,至於他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就很難說了。他做的事,我有時一看便知,有時要一小時後,甚至個把星期才能弄清楚,有的時候則無從知曉。為什麼,難道普塞爾告訴過您母親嗎?」

「他當然說過了,可這還得付一筆錢。」

「正是這樣,我正是經辦人。您母親在哪兒?」

「您準備向她講什麼?」

「到時候才會知道。我和您母親約定好的,我九點到這兒來,現在過了五分鐘。」

他本想再說些什麼,可還是決定不說了,只是叫我隨著他去,領我到通向裡屋的甬道。我真想再看看書房,假若本吉明·富蘭克林的塑像還在樓上這間書房裡的話。可是進了電梯尼爾卻按了上三樓的號碼。電梯一停我便跟著他出來,沿著廳堂進到一間房裡,我環視一下,假如我有妻子,這間房倒挺適合她住,正因為我沒有這種她想要的房間,我這輩子可能要打光棍了。這房間寬大典雅,色彩柔和,柔和的燈光,柔和的淺灰色和粉紅色、軟軟的地毯、柔色的窗幔。我走過地毯隨尼爾來到懷爾太太跟前。她平躺在一間大床上,粉紅色的絲被單掩住了大半截身子,頭枕著一對粉紅色的枕頭。

「你可以走了,尼爾。」她開了口。

懷爾太太臉色不好。當然,婦女們化妝與不化妝看起來完全是兩樣。不過現在的她即使化了妝也不會好看。她發青的臉無精打采,面頰凹陷,眼圈浮腫。尼爾走出去順手把門帶上了。

「我不知道怎麼辦好,您來了,」她有氣無力地講起來,「我想問問內洛·沃爾夫,他告訴我弟弟和我兒子,說我丈夫是被謀殺的,他這種侮辱性的語言意味著什麼,您能告訴我吧?」

我擺擺頭。「我沒法告訴您沃爾夫對他們所說的話到底意味著什麼。不過我想您知道你兒子為什麼昨天要去見他。」

「知道,讓沃爾夫幫助他尋找那筆錢。尼爾問過我,要是他找到那些錢,那麼錢是否可以歸他所有,我說可以。錢倒無關緊要,我丈夫回來了。可現在他死了,無緣無故地死了。但他決不會是被殺害的。」

難怪諾爾也這麼說。「您兒子昨天又問過您那筆錢的事,您還是說他可以佔有那筆錢,對嗎?」

「我想我說過,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當然不是指那筆錢。不,我可能沒弄清,有些事還很關鍵。如果您不肯告訴我沃爾夫為什麼說我丈夫是被謀害的,早晚沃爾夫也會告訴我。如果我不得不上他那兒去,我會去的。我的醫生命令我卧床靜養,我做不到,除非我知道了這個緣故。」

我彷彿看見了她在我的幫助下步履蹣跚地走進辦公室,沃爾夫瞥了她一眼以後,起身走了出去。他不止一次這麼做過。「為什麼沃爾夫會這麼說,我沒法說,」我委婉地對她講道,「不過我可以告訴您,為什麼他會這樣想。」我也只能這樣對她說了,即使我不說出來,尼爾也可能會說的。「那天當您離開房間之後,您丈夫在長沙發上睡著了,還留一盞燈亮著,對吧?」

「是這樣。」

「他醒來後,意識到自己是睡在沙發上,便站起來,朝門邊走去。他失去了平衡,站不穩,急忙一把抓住雕像,把雕像拉倒了,正好壓在他自己身上。情況是這樣嗎?」

「是的。」

「這正是沃爾夫先生不相信的原因。他不相信一個清醒的、能走動的男人會迷糊到連一個要倒下來的雕像都躲閃不開的地步。他認為:您丈夫本不會睡得這樣沉,在有人把他從長沙發上挪動到雕像下面時,他準是失去了知覺。既然屍體檢驗沒發現受過猛擊的痕迹,那他一定是被麻醉而失去知覺的。你們都在書房裡喝過飲料,他喝的是威士忌和水,有對他下藥的機會。所以沃爾夫先生推斷他是被謀害的。」

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我。「真是荒謬絕頂!」她這麼說道。

我點了點頭。「對您的確如此。萬一沃爾夫先生是對的,那麼就會是您女兒,您兒子,您弟弟,還是您的律師,或者是您自己,殺害了吉米·懷爾先生。我認為沃爾夫先生的判斷是正確。不過我是為他工作的人,說出來別人未必會信。姑且認定不是您乾的,可您面臨的是一個固執的人。您可以設想是任何一個人殺死了您丈夫,以便弄到他的一切,當然您不會設想是您兒子、女兒或是兄弟去充當的兇手,也可能不會認為是您的律師乾的。我承認這個案件很蹊蹺,而且您說它荒謬絕頂也不奇怪。我並非企圖說服您;我只是告訴您沃爾夫先生為什麼要認為您丈夫是被謀害的。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如果他在這裡的話。」

「我想告訴他:他是個笨蛋。一個十足的笨蛋。」

「我將轉達您的意思。還有別的嗎?」

「我還要通知他,我已經給我兒子說過我正在尋找我告訴過他的那筆錢。如果我兒子能弄回這筆錢可以歸他所有。可他不可能找到。我沒想到他會去找內洛·沃爾夫。」

「您也去找過內洛·沃爾夫。」

「這是兩碼事。早知道我應該直接去找那個綁架者本人要回我的丈夫。」

我憑經驗仔細思考了幾秒鐘才開口說道:「我也會轉達這個消息的,不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沃爾夫先生會有什麼反應。他很難對付,而且過分自信。他不僅喜歡金錢,還離不開他的工作。你兒子來找他幫忙併答應付給他一筆錢,他已經接受了您兒子的要求,他決不會因為你改變了主意便善罷甘休。如果他能找到他感興趣的這筆錢,他將從中得到一份。依我愚見,他找到這筆錢的可能性只是一百萬分之一,可他不會放棄嘗試,他非常敏感。您現在採取的態度會使他步履艱難,那麼他可能會被逼上梁山,干出點什麼事兒來。比如投書報社講述他是怎樣才推斷出吉米·懷爾是被謀害的等等,他是做得出來的。如果您想得到一些明智的忠告,我建議您眼下先穩住您的兒子,告訴他您並沒有去找那筆錢,我將把這件事向沃爾夫先生報告,那麼沃爾夫先生會做出是否有必要作這次勞民傷財的跟蹤的決定。」

這番話並沒有起什麼效果。我說話時,她緊閉著雙唇,等我一停,她便張口喊道:「即使他找到這筆錢也不該有份兒,那錢是我的。」

「這是律師分內的事。律師將要求您承認他與您兒子訂的協定,而這個協定正是以您和您兒子在證人面前說的那些話為基礎的。這類事律師很喜歡插手,他們可以在這種事上泡它好幾年。」

「您可以走了。」她說。

「當然要走。」我站起來。「不過您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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