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下午一點十五分,西切斯特縣的地區檢查官克拉克·哈伯特眯縫著眼對我說:「你可不是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古德溫。你自己明白你為什麼要上這兒來。」

我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一間帶有四個窗戶的角形大屋子。他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四周都是侍從。我的椅子在一張桌子的一端。坐在我面前的是州警察局的桑德斯上尉和一個我曾打過交道的人:縣首席警探本·戴克斯。戴克斯比起我兩年前見到他時要發福多了,脖子上曾是皺紋的地方現在已變成了深溝,下巴也成了雙的了。他坐著時肚子老要突出皮帶一大堆。但話說回來,他仍不失為一個很精幹的警察。

我的眼睛迎上了哈伯特的目光,但並沒帶著交戰的意味。「我敢肯定我說你心裡都已明白了。在我被帶進來之前他們都向你報告了。我不認為他們會故意歪曲地報告。我知道本·戴克斯不會這樣做。但是我們應該避免發生誤解。我看了那具屍體,並且辨認出那是蒂娜·尤特麗。桑德斯上尉問我是怎樣認識她的,我說我只見過她一面,在昨天下午,可我的證詞是真實的。戴克斯問到我昨天下午在哪兒見到了她,我說在內洛·沃爾夫的辦公室。他又問她到那裡去幹什麼,我說是吉米·懷爾太太讓她去的,是沃爾夫先生的要求。他要詢問一些有關懷爾太太僱用他調查的那樁秘密事件的情況。戴克斯問我那樁秘密事件是怎麼回事,而我——」

「而你拒絕告訴他。」

我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我有權拒絕。我說我在執行沃爾夫先生的指令。如果他告訴我屍體是在哪發現,怎樣發現,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是在哪兒死的等等細節,我將向沃爾夫先生彙報。如果這事牽涉到一樁犯罪,那麼他會衡量,設想這樁犯罪同懷爾太太僱用他的那樁事有聯繫是否合適。我還沒說完桑德斯上尉就打斷了我的話,蒂娜·尤特麗是被殺害的,而我應該如實地告訴他尤特麗是怎樣對沃爾夫說的,他又是怎樣回話的。但我卻不能。他說他聽說過我自認為是多麼頑固,並且他要帶我到沒有打擾不被發現的地方去。顯然他這真是一個高尚人的風格。本·戴克斯只是一個警察,不是英雄,他堅持要帶我來見你。假如我親臨拜訪只是為了來把自己託付給桑德斯上尉,那我一定會感到十分舒適的。我一直在考慮去看一下精神分析醫生,去看看我到底有多頑固,那我會省去些煩惱。」

「我會很樂意為您那樣做的。」桑德斯說。他把屁股挪動一下,才說出這話來。可能有人告訴過他,這樣可以使他顯得身上很有力量,沒準他曾在鏡子前練習過。

「你不會被託付出去的,」哈伯特說。「我是本縣的主要司法長官。這牽連到一樁犯罪。蒂娜·尤特麗的確是被人殺死的。在她死之前的數小時是同你在一起的,據我們現在所知,你是見到她活著的最後一個人。桑德斯在詢問一些會談細節是公正的。我也會那樣做的。」

我搖搖頭。「他可不是在詢問,而是在訊問。說到犯罪,在哪裡?什麼時間?如果一輛車從她身上壓過——」

「你怎麼知道一輛車從她身上壓過?」桑德斯抓住話頭。

我把他撇在一邊。「如果今天早晨在大街上一輛車從她身上壓過,並且看見司機的人都說是個大鬍子獨眼龍的矮個子,那麼我懷疑沃爾夫先生會認為他昨天同她的談話是與此有關的。看見那屍體,我就斷定要麼她是被一輛汽車壓死的,要麼是被一個大鐵鎚打擊若干次致死的,儘管也還存在著其它可能性。」我翻動著一隻手。「糟糕的是,哈伯特先生,你知道沃爾夫先生是知道那些法則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他是怎樣濫用法則的——你也一樣。蒂娜·尤特麗不是在這兒的大街上被殺的。她的屍體今天早晨十點鐘被兩個逃學的男孩發現。屍體在路旁的一條溝里——」

「什麼路?」

「鐵礦路。顯然這條路曾經是通往鐵礦的,但現在卻哪兒也不通。那路又窄又爛,離第一百二十三路兩英里的地方就是死路了。那屍體——」

「屍體是在第一百二十三路的什麼地方?」

桑德斯在喉嚨里咆哮起來,他還沒坐穩他的屁股。我又一次把他晾在一邊。

「大約在離第一百二十三路和第三十五路交叉處兩英里的地方,」哈伯特說。「里奇弗爾德的南邊,離州界不遠。屍體被滾進一條溝里,從她身上碾過的那車就停在那裡,大約離公路一百英尺的林中空地上。那輛車的車照也在那兒,上面寫著蒂娜·尤特麗的名字和『紐約二十八,第五大道九百九十四號』的地址。她的手提包也在車裡,裡頭裝的都是些普通的東西,有些東西上還留有她的名字。目前可以確定的只是:那輛車就是把她壓死的車。還有什麼嗎?」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哦,當然,大約在昨晚九點到今天凌晨三點之間。」

「還有其他車輛的痕迹留在現場嗎?」

「是的。還有一輛或者兩輛車的痕迹,但那是在草地上。公路是石砂鋪成的,草的深度高過了砂石。」

「有什麼人在昨天夜裡看到過蒂娜·尤特麗或者她的車,或者其他的車嗎?」

「到現在還沒有。離那兒最近的房子也有半英里遠;東面,往一百二十三路那邊,那一帶的公路幾乎沒有人旅行。」

「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情況嗎?」

「有,你就是。一個女人在她遇害之前幾個小時曾去見過一個私人偵探,這本身就構成了一個假定,即這兩件事是有關係的,而她對這個偵探所說的話就是根據。你能提供她和沃爾夫談話是在什麼時候嗎?」

「可以,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假定。這位偵探是對於這兩件事是否有關的最好的鑒定人。我說過了,蒂娜·尤特麗去看沃爾夫先生不是為了她自己的事;她去是因為懷爾太太要她去,要她告訴他一些有關懷爾太太要做的事的情況。」我站起身來。「好吧,你們已經告訴了我兩小時以後我可以從報上讀到的東西。我這就去報告沃爾夫先生,然後給您打個電話。」

「那是你想的。」桑德斯也站了起來。「哈伯特先生,您知道在這樣的事情上時間是多麼的重要,您也知道您要是放他走他就會在二十分鐘以後逃出您的轄區,而且如果我們不告訴他,那些情報也許已經使局勢有所改變了。」

我對他咧嘴一笑。「你能做二十個俯卧撐嗎?我能。」

本·戴克斯告訴哈伯特:「我要問他一些情況。」哈伯特讓他請便。戴克斯朝我轉過身來。「在昨天《大公報》的下面刊登了一個題為『致奈普先生』的廣告,署名是內洛·沃爾夫。這事與懷爾太太要蒂娜·尤特麗去見沃爾夫有關聯嗎?」

我稱戴克斯是一個精幹的警察看來是有事實根據的。我給他的一笑不同於剛才給桑德斯的那個。「很抱歉,」我說,「我在執行我上司的命令。」我走到地區檢查官跟前。「你知道這個情況。拿這樣一些問題來為難我甚至是超出你們許可權範圍的,既然我不能夠回答這些問題,既然沃爾夫先生在他得到我的報告之前不能打電話或者派家裡的人來,那麼我想我們不得不讓桑德斯中尉空手而歸。當然,那得您作決定。」

他把頭微微向後翹起以表示對我的不滿。「你懂得什麼是障礙,」他說,「阻礙審判。」當我禮貌地說:「是,先生。」時,他粗魯地握緊拳頭,從椅子上彈射起來怒喝道:「從這裡滾出去!」我轉身服從了,本·戴克斯朝我搖搖頭。我走過時盡量靠近桑德斯,以便讓他能夠踢我一腳,但他沒有那樣做。

走在人行道上,我看了看錶:1:35。我走過三條街,到那家我熟悉的被稱為「瑪麗·簡」的小吃店去。那裡的人能象在俄亥俄時我的安娜姑姑那樣做一種好吃的雞肉餅就小酥餃。我一邊吃一邊考慮著目前的局勢,既然沃爾夫不想卷進去,那就不必花錢給他打電話去。至於我們的當事人,那就更不用著急。我可以在向沃爾夫彙報完之後再給她去電話。而且,既然我已經走了一半路程嗯,三分之一的路程——為什麼我不到鐵礦路去看一看呢?沒準在這老鐵礦我能發現點什麼?如果我綁架了一個人並且想找個地方扣住他以拿到五十萬贖金,那麼一座廢棄了的鐵礦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了。我付完雞和一塊大黃餅的賬,走到我停「蒼鷺」的車場。驅車朝霍桑區開去。我駛過米爾河大道,一直駛到盡頭的卡頓那,我又朝東面的35路開去。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我陶醉在萬綠蔥蘢的大自然中。一路上都能望見牧場上數不盡的牛羊。快到卡那切特時,我轉向了右邊的123路,瞥了一眼時速表。我又駛了一英里半,並開始尋找起鐵礦路來,過不多久,我便找到了它。

在路上轉了一英里以後,我已經不那麼肯定「蒼鷺」能把我再帶回城裡去。在這一英里的路程上我遇到過五輛車,遇到其中一輛時,我不得不爬上塊高地讓它過去;而遇到另一輛時我則不得不退回去五十碼。當我最後到達那兒時我想,把這兒設想成犯罪的場所看來是沒問題的了。那兒有八輛車列成串,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