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蒂娜·尤特麗是3:05到達的,遲到了五分鐘。當時沃爾夫正拿著一本阿瑟·庫斯特勒寫的《蓮花與機器人》,坐在他的辦公桌旁。沃爾夫告訴弗里茲,得不到通知菜不下鍋,致使我們的午飯比通常晚開了些。在我最後放棄說服《郵報》和《世界電訊》刊登那條廣告的企圖時,已差不多一點半了。再也沒什麼可乾的了。感謝倫·科亨——他在以牙還牙方面是個老手——使我們能:在《大公報》上登出廣告。同時,在其他晨報的版面上也刊登上了。那玩意兒在十一點左右就會見報,如果奈普先生在他拿到錢以後和殺死吉米·懷爾之前看到任何一處廣告,他也許會改變他的想法的。

我們的顧客一從倫·科亨那兒知道那條廣告見報,就離開辦公室到銀行去了。在我快打完電話的那幾分鐘里,沃爾夫正站在我的一側,但他並沒有聽我通話,而是手拿著那張懷爾太太從奈普先生那裡得到的紙條,把我的打字機拉到他身邊,仔細研究著字盤,一會看看紙條,一會看看字盤,翻來覆去,直到弗里茲來通知開午飯。面對著熱騰騰、又鮮又嫩、剛出鍋的煎鯡魚子和就著香蔥細芹的水果,我只想好好吃一頓,完全無暇顧及解釋與提問。自然,飯桌上是不宜談工作的。所以,一直等到我們離開餐廳,穿過大廳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我才說:「這張字條是在一個木質滾筒上打的,但不是我的這種,如果這是您所要察看的。那個『a』字有一點下行。這當然也不是我打的。不管是誰打的,它顯得有些不穩。」

他坐下來,拿起了《蓮花與機器人》。他近期內要看的書總是放在桌上印台的右沿、蘭花瓶的前邊。象往常一樣,今天的蘭花是他十一點鐘從花房來時捎來的一種米爾頓的旗形蘭。「呣——」他說。「我只是想驗證一個推測。」

「還行嗎?」

「還行。」他打開書找到要讀的地方,把椅子旋轉過去,給了我一個後腦勺。假如我想驗證一個推測,那我就得用自己的腦子。有個客人約好十分鐘以後要來訪,而根據沃爾夫的理論,書是最有助於消化的,它能佔有人的腦子而鬆弛肚子,所以他非得找空翻上幾頁。過了一刻鐘,當我正在潛心察看著我打字機的鍵盤和奈普先生的字條時,門鈴響了,我走到大廳去應門,叫著來客的姓名,把她帶到那張紅皮椅前。沃爾夫仍然聚精會神地讀著書,直到我回到我的桌前坐下。爾後,他在書上做了個記號,把書放下,看了看她說,「您是一個稱職的秘書嗎,尤特麗小姐?」

她的眼睛略微睜大了一點,笑了。如果她曾為她的主人而哭過,那此刻已全無痕迹。看一眼我就已經猜到了她的年紀有三十歲,但我的猜測可能比她的實際年紀小一半。

「我不過是掙點薪水罷了,沃爾夫先生。」她說。

她很冷——冷冰冰的眼睛,冷冰冰的笑容,冷冰冰的聲音。對於有些人的冷漠,你的直接感應是給他加加熱,看會發生什麼,這將是有趣的,而且你不須怕去做這種嘗試;但另一些人會使你感到他們是徹底的冷漠,而她正屬於這種人,儘管她顯得是那樣的泰然自若。你甚至可以把她叫做旁觀者。

沃爾夫正一步步地套她。「無疑地,」他說,「您知道,懷爾太太是從這兒打電話給您的。我聽著她對您說,讓您別告訴我奈普先生昨天在電話上都說了些什麼,但是您可能感覺得到,她由於緊張已有些精神崩潰了,而您在這一點上的判斷會比她好。是這樣嗎?」

「不是。」非常冷漠。「我是受雇於她的。」

「我並不打算騙您上當。總是您去開懷爾太太的信箱嗎?」

「是的。」

「那裡邊什麼都有嗎?」

「是的。」

「昨天早晨的郵箱里有多少郵件?」

「我沒數,大約二十件。」

「裝著那字條的信封也在裡頭,您先打開它了,或許還接下去做了些什麼嗎?」

當然,這種手段已經老得有三千年了,也許還要更老,詢問報案行動的細節,察言觀色。蒂娜·尤特麗笑了。「我總是先把郵件分類,最後留下那些信函和其他明顯的材料。昨天有四封——不,五封——我馬上就打開的信函。裝著字條的信封是我打開的第三個。」

「您立即就拿給懷爾太太看了嗎?」

「當然。我把信送到了她的房間。」

「星期天晚上她打電話到鄉村別墅詢問她丈夫的情況時,您在場嗎?」

「沒有。我是在家,但我去睡覺了。」

「奈普先生昨天是什麼時候打電話去的?」

「四點過八分。我知道會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所以我留了點意。」

「您聽到那次談話了?」

「是的。懷爾太太讓我把談話記錄下來,我照著做了。」

「那麼您會速記?」

「當然。」

「您是大學畢業嗎?」

「是的。」

「您是用兩個指頭還是四個指頭打字?」

她笑了笑。「所有的指頭,觸覺打字,」她的一隻手翻動著。「真的,沃爾夫先生。難道這樣做不有點愚蠢嗎?這能使懷爾先生活著回來嗎?」

「不能。但這毫無疑問可以有助於達到那個目的。您很自然地想站在懷爾太太一邊,並且她也這樣要求您;我並不想讓您做得太多。到現在為止我的提問並沒有涉及那個人的聲音和措辭;甚至即使我得到了那張字條中的措辭的某個暗示,那都太晚了。可是得請您讓古德溫留下您的指紋取樣。阿奇?」

這使她激動了一下。「我的指紋?為什麼?」

「不是這樣就能使懷爾先生活著回來,但以後它們會很有用的。也許有這種可能性,奈普先生或者她的幫凶不小心把指紋留在了那張字條上。據您所知,除了您和懷爾太太以外,還有誰拿過這字條嗎?」

「沒有了。」

「古德溫先生和我,我們還要留下懷爾太太的指紋。古德溫先生是指紋鑒定專家。即使懷爾先生安全回來了,我們希望能這樣,那我們仍想知道字條上是否還有未鑒定過的指紋。您反對留下您的指紋嗎?」

「當然不反對。為什麼我要反對呢?」

「那麼阿奇?」

我打開桌子的抽屜,取出塗料和紙。我喜歡用塗料而不喜歡用印泥。現在已經清楚沃爾夫當時手裡拿著奈普先生的字條,檢查我的打字機鍵盤時一直想驗證的推測是什麼了。因此也就明白了為什麼要我印下蒂娜·尤特麗的指紋了。沒有必要再寫下她的名字了,但我還是順便寫了。她站起走走到我桌前,我先取下了她右手的指紋。她的手很漂亮,結實、光滑,保養得很好,手指纖細修長。手上沒有戴戒指。在按她的左手時,我按畢大拇指、食指、中指、正要按無名指時,我無意間問道:「這是什麼?燙傷的嗎?」

「不是。是關抽屜時壓著的。」

「小指上也是。我會小心的。」

「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我是幾天前傷著的。」

但我還是按得很輕,既然我們按這手印沒什麼用,也就沒有必要把她弄痛。待她用溶劑和棉紙將手指洗擦乾淨後,她問沃爾夫:「您真的認為一個綁架者會蠢到在字條上留下他的指紋嗎?」

「不,」沃爾夫說,「不會那樣蠢。但有可能會那樣慌亂。還有一件事,尤特麗小姐,我想讓你知道,我明白首要的問題是懷爾先生的安全,我已經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阿奇,給她看看那條啟事。」

我從我的桌上拿起啟事遞給她。沃爾夫等她讀完以後說:「它將刊登在今天《大公報》和幾家晨報的顯要位置上。假如綁架者看到了,它會起到一定效果的,如果他還對我有些了解的話,定然會是那樣。因為我已經親自公開接手了此案。假如他把懷爾先生殺害了,他將不可避免地遭受厄運。或許一個月、一年、十年;無論什麼時候。很遺憾你我不能和他打交道,以便直接向他挑明了。」

「是的,是這樣。」仍然是無懈可擊的冷漠。她將啟事遞還給我。「當然,他也可能對您的才能沒有充分的認識。」她轉身離去,走了三步又打住,扭過頭來說,「他可能會認為警察比你們更危險。」然後她走了。她一直朝前走,走過大廳來到前門。我把她讓了出去,不指望她會說謝謝或者祝您順利之類的話,而她也什麼都沒說。

回到辦公室,我在沃夫爾桌前停下,站在那看了看了他,說,「這麼說是她打的字條。」

他點點頭。「當然我沒有——」

「請原諒。我來談談我的推測。當你首先看到那張字條時你就注意到了,當時我也注意到了,不管是誰打的字,它都顯得有點觸鍵不穩。後來,在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又一次查看了它,產生了一個念頭,拿它來和鍵盤比較,你知道了所有那些用力不夠的字母都在左邊——不僅僅處在中心的左邊,而是左端。W、E、A、S和D。於是你推測打字的人一定是用全部指頭,而不是兩個指頭或者四個,而且因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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