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夜行者的危險岔路 第十章 最後一場好戲

從韋斯那空空的酒店房間出來,進了電梯,丘特斯基一邊把槍塞進皮箱,一邊一再囑咐我要表現得正常些,別著急也別害怕,等我們進了大堂時,我已經矯枉過正地看上去很百無聊賴了。我確定丘特斯基也是這副模樣。

總之,我們溜達著穿過大堂,邊上不管誰看我們,我們都朝人家微笑。我們溜達著出了門,走下台階,走過穿著海軍上將制服的門童,溜達著下了馬路牙子,上了他為我們招來的計程車。我們將緩慢愉快的節奏延續到了計程車里,因為丘特斯基吩咐司機帶我們去埃爾莫羅城堡。我沖他揚揚眉毛,他只是搖搖頭,我只得在一旁兀自狐疑。據我所知,埃爾莫羅城堡沒有地下通道。那兒是哈瓦那最火的旅遊勝地,絕對充滿了鏡頭和防晒霜的氣味。可我還是把自己假裝成丘特斯基,像他那樣想了一下,也就是說,我老謀深算地合計了一下,結果,真讓我想到了。

那裡是個旅遊勝地,如果最壞的事情發生,我們就在人群中逃走消失,誰要是想找到我們就要費點兒勁兒了。

所以我踏實地坐回到座位上,欣賞月光下的沿途風光,琢磨著韋斯現在到底在哪兒、下一步要幹什麼。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這讓我稍微舒服了一點兒,不過還是沒讓我真正開心起來。

天上是一輪清冷的月亮,它那柔弱的笑聲將靜電的火花灌注在我體內,並噼啪作響,讓我在黑夜中血脈僨張,我想馬上去劃開我能找到的頭一個兩足動物。也許這只是緣於韋斯溜走給我帶來的挫敗感,但這種衝動非常強烈,到埃爾莫羅去的一路上我得死死咬住下唇才忍得住。

司機在通往堡壘的入口處把我們放下來,那兒有一大堆等著看夜晚表演的遊客,還有不少小攤販正在搭建帳篷。一對穿著夏威夷花襯衫和短褲的老夫婦爬進我們剛剛下來的計程車。丘特斯基走到一個小攤旁,買了兩罐綠色罐子的凍啤酒。「來,夥計,」他說著遞給我一罐,「咱們邊走邊喝。」

先是溜達,現在是徜徉。我覺得有點兒頭暈。不過我還是邊啜飲著啤酒邊跟著丘特斯基走了一百碼,走出了人群。我們又在一個賣紀念品的小攤旁停下腳,丘特斯基買了兩件正面印著燈塔的T恤衫,還有兩頂印著「古巴」字樣的帽子。我們朝馬路盡頭走去。然後他懶洋洋地朝四下里看看,把啤酒扔進垃圾桶說:「好吧。看著不錯。這邊來。」他悠閑地朝一棟位於兩座舊建築物之間的大樓走去,我跟著他。

「好吧,」我說,「現在幹嗎?」

他聳聳肩。「換衣服。」他說,「然後我們去機場,趕第一班飛機走,不管去哪兒,然後回家。哦,這兒,」他說著摸向皮箱,拿出兩本護照。他翻開,遞給我一本,「德里克·米勒,行嗎?」

「行,有什麼不行。挺好聽的。」

「可不,」他說,「比德克斯特好聽。」

「也比凱爾強。」我說。

「凱爾?」他舉起自己的新護照。「是加爾文,」他說,「加爾文·布林克爾。不過你可以管我叫加爾。」他開始往外掏外套口袋裡的東西,然後把它們塞進褲子口袋。「我們現在得把外套扔了。我本來希望能有工夫從頭到腳換一套。不過目前這樣多少也能改觀一點兒。穿上這個。」他說著遞給我一件T恤衫和一頂帽子。我滿懷感激地脫下那件雷人的綠外套,套上新T恤衫。丘特斯基也如法炮製,然後我們一起走出衚衕,把浸信會傳教士的行頭塞進垃圾桶。

「好啦。」當我們又走回入口處的時候,丘特斯基說道。那裡有幾輛計程車在等著。我們鑽進了第一輛,丘特斯基跟司機說了聲「何塞·馬蒂機場」,車子便載著我們絕塵而去。

去往機場的路上,情形和來時沒什麼兩樣。基本沒有什麼別的車,除了計程車和幾輛軍用車。司機把車開得好似在駕校鑽桿練習,不過夜裡開車稍微有些艱難,因為道路沒有照明,所以他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好幾次都把我們顛壞了,最終算是毫髮無損地到了機場。這回司機將我們放到漂亮的新機場入口,而不是來時那個古拉格辦公樓。丘特斯基直奔離港顯示屏而去。

「去坎昆的飛機三十五分鐘後起飛。」他說,「棒極了。」

「你的詹姆斯·邦德皮箱怎麼辦?」我問道,想著過安檢的時候可能有點兒麻煩,因為裡面都是槍支彈藥以及天曉得其他什麼東西。

「別擔心,」他說,「在這兒。」他朝一排存儲櫃走去,塞了幾枚硬幣,將皮箱放了進去。「好啦。」他說。他將櫃門砰地一下關上,拿走鑰匙,大步朝墨西哥航空公司的櫃檯走去,半路上又將鑰匙扔進一隻垃圾桶。

排隊的人很少,我們迅速買好了飛往坎昆的機票。除了頭等艙沒別的座位了,不過我們從共產主義陣營死裡逃生本來是有權享受加價服務的。和藹的年輕姑娘告訴我們現在正在登機,我們得加快速度,於是我們照辦,出示了一下護照,付了沒幾個錢的出境費。我以為護照多少會有點兒麻煩,可完全暢通無阻。跟那相比,出境費完全無傷大雅,儘管我心裡覺得這概念很荒唐。

我們是最後登機的乘客。我打賭如果不是買了頭等艙,空姐一定不會朝我們笑得這麼甜。他們甚至送了我們一杯香檳以感激我們登機遲到。等他們關閉了通道,將客艙門關好,我想我們大概是真的逃出升天了,於是享受起了香檳,也不理會肚子還是空的了。

在機場里,丘特斯基去安排我們接下來的返程機票,我坐在一個閃閃發亮的餐館裡吃著香酥餃。

「坎昆到休斯敦,休斯敦到邁阿密,」他說著遞過來機票,「我們早上七點到家。」

在塑料椅子上睡了大半夜,最後看到邁阿密的時候,我從來沒像此刻這樣思鄉心切。朝陽照耀著跑道,飛機最終降落在邁阿密國際機場。我從人頭攢動、推來搡去的人群中感受到了歸家的溫暖,最終,我們上了機場大巴去長期泊車場取車。

我按丘特斯基的要求,把他在醫院放下,好讓他跟德博拉會合。他爬出車,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頭伸回車門說道:「抱歉沒解決問題,夥計。」

「是的,」我說,「我也是。」

「你要是還需要我幫忙解決這事兒就跟我說,」他說道,「你知道,萬一你找到這傢伙又下不了手,我能幫忙。」

我對這事兒不覺得有什麼下不了手,不過他能想到替我動手,不得不說還是挺周到的,我謝了他。他點點頭,說道:「我當真的。」然後關上車門,一瘸一拐地朝醫院走去。

我則逆著上班的車流朝家開去,到家還是沒趕上麗塔和孩子們出門。我沖了個淋浴,換了衣服,沖了一杯咖啡,烤了點兒麵包,然後就出門上班去了。

路上繁忙時段已經過去,不過還有不少車輛,在停停走走的路上我有充足的時間思考,不過我不大喜歡我思考出來的結論。韋斯仍然在逃,我有理由認為他不會改變主意就這麼放過我而去找下一個人的麻煩。他仍然跟著我,很快會找到別的辦法,要麼殺了我,要麼讓我生不如死。而我此刻除了等待沒別的可做——要麼等待他動手,要麼等待好主意像餡兒餅一樣從天上掉下來砸在我頭上。

最終我到了辦公室,要是我原本期待大家熱情歡呼迎接我凱旋的話,那我可要大失所望了。文斯·增岡正在實驗室里,我進去的時候他抬眼看了看我。「您這是去哪兒了?」他問,語調中充滿譴責。

「我挺好,謝謝。」我說,「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這兒都忙瘋了,」文斯說,顯然沒有理會我的話,「外籍勞工的事兒。另外,昨天有個渾蛋殺了他老婆和他老婆的男朋友。」

「這可真糟糕。」我說。

「他用的是鎚子,要是這樣你覺得好玩兒的話。」他說。

「聽上去不好玩兒。」我說,心裡加了一句,除非是對那個人。

「本來需要你幫忙的。」他說。

「被人民需要的感覺可真好。」我說。他假模假樣地看了我一會兒,轉過了頭。

這天接下來的時間沒好多少。我去了鎚子兇案現場。文斯說得對,那真是一團糟。已經幹了的血濺得兩面半牆、沙發和一大塊原本是米黃色的地圖到處都是。我聽一個把門的警察說,那男人現在被拘了,已經認罪,還說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沒讓我心情好多少,不過看到正義能發揮一次力量還是件挺美好的事兒。工作將我的注意力從韋斯身上轉移開了一點點。有事兒可忙總是好的。

一想到韋斯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我的心情就又變壞了。

我忙忙叨叨,韋斯也是一樣。丘特斯基幫我查出他上了一架飛往多倫多的飛機,離開哈瓦那時正好是我們到達哈瓦那機場的時間。不過那之後他幹了什麼,用電腦是查不出來了。

我心裡有個聲音在眼巴巴地念叨著,興許他就此罷休在家踏實待著了,可這細小的聲音被一陣雷鳴般的大笑蓋住了,這笑聲蓋住了其他細碎的念頭。

我幹了幾件能想到的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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