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神的猜字遊戲 第六章 與多克斯聯手

這次要想讓德博拉平靜下來,光憑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好了,好了」已經不管用了,我只好硬逼著她喝了一大杯薄荷味荷蘭烈酒。我知道她需要一點兒化學物的幫助來讓自己放鬆,可能的話甚至讓她睡一會兒,但德博拉的藥箱里最厲害的也就是泰諾,而她幾乎滴酒不沾。我最後在廚房的水槽下找到一瓶薄荷味荷蘭烈酒,在確定那不是去污劑後,逼著她喝一大杯。她打了個寒戰,嘔了一下,但還是將它喝了下去。她已經心力交瘁到了沒有反抗力的地步。

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將她的幾件換洗衣服塞進一隻購物袋裡,放到大門口。她看看袋子,然後看著我:「你在幹什麼?」她的聲音含糊不清,而且對我的回答似乎不感興趣。

「你到我那兒住幾天。」我說。

「不想去。」她說。

「沒關係,你必須去。」

她死死地盯著門口那袋衣服:「為什麼?」

我走過去,在她身旁蹲下來:「德博拉,他知道你是誰,知道你住在哪裡。就算我們給他出一點兒難題,行嗎?」

她又打了個寒戰,但沒有再說什麼。我扶她站起來,出了門。過了半小時,又一杯薄荷味荷蘭烈酒下肚後,她躺到了我的床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我給她留了張字條,讓她醒來後給我打電話,然後帶上她那突如其來的小包裹,上班去了。

我也不指望對那根手指進行一次法醫分析會找到任何重要線索,可由於我的職業就是法醫,我覺得還是應該從專業的角度對它草草檢查一下。再說,我這個人幹什麼事都言而有信,所以我在上班的路上還是停車買了炸麵包圈。快走進二樓我的工作間時,文斯·增岡順著過道迎面走了過來。我向他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舉起了裝著炸麵包圈的袋子。「你好,師父,」我說,「我給你帶禮物來了。」

「你好,小蚱蜢,」他說,「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叫時間。你應該好好研究一下時間的奧秘。」他抬起手,指著自己的手錶,「我正準備去吃午飯,而你現在才給我帶來早飯!」

「總比沒有強吧?」我說,可他搖了搖頭。

「不,」他說,「我的口味已經變了,我要去享用燉牛腰肉和香蕉。」

「既然你拒絕接受我的禮物,」我說,「那我得給你一根手指。」他揚起眉毛,我把德博拉收到的包裹遞給他,「能在午飯前佔用你半小時嗎?」

他看著那個小盒子:「我可不想空著肚子打開這玩意兒。」

「那好,要不要先來一個炸麵包圈?」

這佔用了我們半個多小時。等到文斯去吃午飯時,我們已經明白從凱爾的手指上得不到任何信息。切口非常整齊,非常專業,所用的工具鋒利無比,傷口處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指甲縫裡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唯一的一點兒塵埃可能來自任何地方。我取下那枚戒指,可上面沒有纖維,沒有毛髮,沒有任何可以提供線索的東西。手指的血型為AB型,與凱爾的血型完全吻合。

我將那根手指放進冷藏室,然後將戒指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雖說這多少有點兒違反規定,但我相信如果我們找不到凱爾的話,德博拉一定想將那枚戒指留作紀念。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即使真的將他找回來,也很可能是通過快遞公司,一次一個部分。當然,我這個人沒有那麼多豐富的情感,但我知道支離破碎的凱爾絕對不會溫暖德博拉的心。

我這時確實累壞了,既然德博拉還沒有給我打電話,我認定自己有權回家睡一會兒。我鑽進車時,午後的陣雨剛剛開始。我旋風般地衝上了勒瓊大道,路上的車輛相對較少,我平安到家。我冒雨衝進屋,看到德博拉已經走了。她留了張字條,說她會給我打電話。我鬆了口氣,因為我實在不願意睡在那張大小只有我身體的一半的沙發上。我立刻鑽到床上,一覺睡到下午六點,沒有受到任何打攪。

當然,就連我的身體這種威力無比的機器也需要一定的保養,我從床上坐起來時,感到自己非常需要加點兒油。幾乎整夜沒睡,早飯又沒有吃上,再加上絞盡腦汁地想除了「好了,好了」之外還有什麼話可以安慰德博拉,這一切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危害。我感到彷彿有人偷偷鑽進了我的體內,用沙灘上的黃沙——甚至夾雜著瓶蓋和煙蒂,塞滿了我的腦子。

這種罕見的情況只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鍛煉身體。可就在我確定我真正需要的是輕輕鬆鬆地跑上兩三英里時,我又想起跑步鞋不知道放哪兒了,反正不在門邊它們通常所待的地方,也不在我的車上。我覺得可能是我將它們落在麗塔家了。我晃晃悠悠地走到車旁,開車來到了麗塔家。

雨早就停了。駛到日落街時,那輛褐紫色的福特金牛又出現在了我的身後,而且一路跟蹤著。看到多克斯重操舊業真讓人感到高興,因為我剛剛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我敲門的時候,他又將車停在了街道對面;麗塔開門的時候,他剛剛關掉發動機。「真讓人喜出望外啊!」她說,抬起頭來讓我親吻。

我親吻了她一下,順便加了幾句甜言蜜語,免得多克斯感到無聊。「我真不好意思開口,」我說,「不過我是來取跑步鞋的。」

麗塔笑了:「我剛好穿上跑步鞋,想跟我一起去出點兒汗嗎?」她拉開門讓我進屋。

「這是我一整天收到的最好的邀請。」我說。

我在她家的車庫裡找到了我的跑步鞋,就放在洗衣機旁,旁邊還有一條短褲和一件無袖運動衫,全都洗得乾乾淨淨。我走進衛生間換衣服,將上班的衣服摺疊好後放在馬桶蓋上。幾分鐘後,我和麗塔一起慢慢跑在了街區的馬路上。我經過多克斯身旁時朝他揮了揮手。我們順著街道向前跑,右轉後又向前跑了幾個街區,然後繞著附近的公園跑了一圈。我們以前沿這條線路跑過,甚至丈量過它的長度——不到三英里。我們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步伐,大約半小時後,我們大汗淋漓地站在麗塔家的大門前,準備迎接地球上又一個夜生活的挑戰。

「如果你不介意,我先沖個澡,」她說,「然後趁你沖澡的時候做晚飯。」

「絕對沒問題,」我說,「我就先坐在這裡滴滴汗吧。」

麗塔笑了。「我給你拿罐啤酒。」她說。不一會兒,她遞給我一罐啤酒,進屋後關上了門。我坐在台階上,喝著啤酒。過去幾天簡直像個模糊的影子,我的生活完全亂了套。丘特斯基正在城裡某個地方失去身上的零件,我卻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喝啤酒,這種祥和的時刻確實讓我很喜歡。生活仍然在我的周圍繼續著,各種各樣的砍殺、勒殺和碎屍活動仍在繼續,但在德克斯特的王國里現在只是喝啤酒的時候。我舉起啤酒罐,向多克斯警官敬酒。

我突然聽到屋子裡有喧鬧聲,喊叫聲中還夾雜著幾聲尖叫,就像麗塔剛剛發現甲殼蟲樂隊在她家的衛生間里一樣。接著,大門哐的一聲開了,麗塔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力氣之大簡直要把我勒死。我趕緊放下啤酒罐,猛地喘了幾口氣。「怎麼啦?我幹了什麼?」我說,我看到阿斯特和科迪也站在門口望著我,「我很抱歉,再也不會了。」但麗塔只是繼續死死地摟著我的脖子。

「哦,德克斯特。」她說,眼睛裡噙著淚花。阿斯特一面沖著我笑一面拍著雙手,科迪只是看著這一切,微微點了點頭。「哦,德克斯特。」麗塔又說了一遍。

「求求你了,」我說,竭力要喘口氣,「我保證這是個意外,沒有任何惡意。我究竟做了什麼?」麗塔終於鬆了手,免得將我勒死。

「麗塔,究竟出什麼事了?」

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哦,德克斯特。我真的……阿斯特要用馬桶,她拿起你的衣服時,這東西掉在了地上。哦,德克斯特,這太漂亮了!」哦,德克斯特。她已經說了這麼多遍,我開始感到有些不對勁兒,可我仍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直到麗塔抬起手來,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枚很大的鑽石戒指在閃閃發光。

丘特斯基的戒指。

「哦,德克斯特,」她將臉埋進了我的胸膛,「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你讓我感到太幸福了!」

「好了。」科迪輕聲說。

然後,除了祝賀外,你還能說什麼呢?

那天晚上是在懷疑與美樂淡啤酒構成的迷糊狀態中度過的。我知道,空中什麼地方有一連串完美、平靜、合乎邏輯的話語在飛舞,我可以將它們組合在一起說給麗塔聽,讓她明白我並沒有向她求婚,然後一笑了之,互道晚安。可我越是費勁兒尋找那時刻躲避著我的句子,它從我身邊逃走的速度就越快。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或許再喝一罐啤酒就能打開感覺之門了,卻不料幾罐啤酒下肚後,麗塔竟然去街角的商店買回了一瓶香檳!我們喝著香檳,大家好像都很開心,而且有了一就必然會有二,結果不知怎麼的我最後竟然又一次睡到了麗塔的床上,目睹了一些不堪入目的行為。

我帶著驚訝和懷疑睡著了,臨睡前又一次琢磨:這些可怕的事怎麼總是發生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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