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神的猜字遊戲 第五章 丘特斯基失蹤

整整十分鐘,德博拉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開著車。她緊咬著牙關,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我可以看到她從臉龐一直到肩膀上的肌肉都在收縮。我對她了如指掌,可以肯定她正在醞釀感情,馬上就會發作;可由於我對戀愛中的德博拉會如何表現一無所知,我吃不准她要過多久才會發作。她即將發泄的對象丘特斯基坐在她身旁的副駕駛座上,同樣一聲不吭,但顯然為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欣賞外面的景色而高興。

第二個地址近在咫尺。汽車駛進垃圾山的陰影中後,德博拉終於爆發了。

「該死的,這是犯罪!」她說,手掌重重地拍在方向盤上,加重她的語氣。

丘特斯基疼愛地看著她:「我知道。」

「我是他媽的警察,宣過誓的!」德博拉對他說,「我發誓要根除這種惡行,而你——」她氣急敗壞,說不下去了。

「我必須拿到確鑿證據,」他平靜地說,「這似乎是最佳辦法。」

「我真應該把你銬起來!」她說。

「那肯定很有意思。」

「你這狗娘養的!」

「罵得好。」

「我絕對不會墮落到你們那該死的黑暗面去!」

「你當然不會,」他說,「我也不會讓你那樣做的,德博拉。」

她舒了口氣,轉過頭去望著他。他也看著她。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無聲對話的場面,而這場對話確實很有意思。她不停地眨著眼睛,目光從他的左臉轉到右臉,然後轉回到左臉。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靜靜看著她。這場對話很高雅,很奇妙,很有意思,到了德博拉忘記自己在開車的地步。

「我真不願意打攪兩位,」我說,「可我相信前面是一輛運啤酒的卡車。」

她猛地轉過頭,來了個急剎車,讓我們及時躲過了一場災禍,沒有化作整整一車美樂淡啤酒上的不幹膠標籤。「我明天就把那個地址交給緝毒部。」她說。

「好吧。」丘特斯基說。

「你得把那小塑料袋扔了。」

他像是吃了一驚:「這可花了我兩千美元呢。」

「你必須把它扔了。」她重複了一遍。

「好吧。」他說。他們又凝視著對方,將留意那些啤酒卡車殺手的重任交給了我。不過,一切得到圓滿解決,宇宙又恢複了和諧,這仍然是件好事。我們終於可以繼續追捕位居本周榜首的那位邪惡的、沒有人性的惡魔了,而且堅信愛情總能戰勝一切。因此,頂著雷陣雨的最後一點兒餘威行駛在南迪克西高速公路上便成了一次讓人心曠神怡的體驗。當太陽終於破雲而出時,我們已經拐進了另一條路,順著它駛進了一條條歪歪扭扭的街道。一路上無論在哪裡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堆巨大的垃圾,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垃圾山」。

我們尋找的那座房子位於一條環形街道中部的拐彎處,兩旁的房屋像是文明終結、垃圾統治世界前最後的建築。我們驅車從它旁邊經過了兩次後才確信沒有找錯地方。房子不大,是三居室,粉刷成了淡黃色,帶白邊,草坪修整得很整潔。車道和停車位上都沒有車的蹤影,前面草坪上的「待售」牌子外又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醒目的紅字「已售」。

「也許他還沒有搬進來。」德博拉說。

「他總得待在什麼地方吧,」丘特斯基說,「停車。你有沒有寫字夾板?」

德博拉停了車,皺著眉頭說:「座位底下有,是我寫東西的時候用的。」

「我不會把它弄髒的。」他說著伸手在座位底下摸索了片刻,取出來一隻普通的金屬寫字夾板,上面還夾著一疊表格。「太好了,」他說,「給我一支筆。」

「你要幹什麼?」她遞給他一支很便宜的白色圓珠筆,上面還有一個藍色筆帽。

「誰也不敢阻攔帶著寫字夾板的人。」丘特斯基咧嘴一笑。我們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他就已經下了車,邁著朝九晚五的官僚們那種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上了短短的車道。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寫字夾板,翻了幾頁,讀著上面所寫的問題,然後望著那房子搖了搖頭。

「他好像很精通這種事。」我對德博拉說。

「他媽的他必須精通。」她說,然後又咬起了指甲,我擔心她很快會把所有的指甲咬光。

丘特斯基沿著車道繼續向前走,而且還邊走邊看寫字夾板。他顯得很自然,不慌不忙,表明他在騙人行詐或者耍陰謀詭計方面非常老到。

丘特斯基在大門外站住腳,做了個記錄。接著,我沒有看到他用的是什麼手法,他開了門鎖,走了進去,大門隨即關上了。

「渾蛋,」德博拉說,「除了私藏毒品外,現在又多了私闖民宅,他接下來準會讓我去劫飛機。」

「我倒是一直想看看哈瓦那。」我滿心期待地說。

「兩分鐘,」她簡短地說,「然後我就請求增援,跟著闖進去。」

就在一分五十九秒時,大門開了,丘特斯基走了出來。走到車道上時,他停了片刻,在寫字夾板上寫了點兒什麼,然後回到了車上。

「好了,」他坐到副駕駛座上後說,「我們回家吧。」

「裡面沒人?」德博拉問。

「空空蕩蕩的,」他說,「連毛巾和肥皂都沒有。」

「那現在怎麼辦?」她發動了汽車。

他搖搖頭:「重新執行A計畫。」

「A計畫究竟是什麼?」德博拉問。

「耐心。」他說。

就這樣,儘管享用了一頓美餐,儘管後來還有一段奇妙的購物之旅,我們重新開始等待。一個星期就在這種枯燥無味的狀態中過去了。看樣子在我完全變成沙發上的一個有著啤酒肚的擺設之前,多克斯警官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無計可施,只能和科迪以及阿斯特一起踢罐子、玩「絞架」猜字遊戲,然後非常誇張地與麗塔親吻作別,全都為了那位盯梢的傢伙。

一天,我的電話突然在半夜響了起來。這是星期天晚上,我第二天要早點兒上班。我和文斯·增岡已經約定好輪流買炸麵包圈,而明天剛好輪到我。結果,這電話肆無忌憚地響個不停,我看了一眼床頭小桌上的鐘,兩點三十八分。我承認,我拿起電話時口氣有點兒不友好:「別煩我。」

「德克斯特,凱爾不見了。」電話那頭是德博拉。她沒有絲毫倦意,精神高度緊張,似乎拿不定主意自己是想朝什麼人開槍還是想大哭一場。

我那威力無比的大腦剎那間就恢複了高速運轉。「德博拉,」我說,「那樣的傢伙,這說不定對你是件好事……」

「他失蹤了,德克斯特,被抓走了。那……那個傢伙抓到了他,就是對那個傢伙干出那種事的那個傢伙。」她說。雖然感到自己像是突然被塞進了某一集《黑道家族》中一樣,我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不管是誰將桌上那傢伙變成了只會尖叫的土豆,他現在又抓走了凱爾,估計是要用相同的辦法處置凱爾。

「丹科大夫。」我說。

「對。」

「你怎麼知道?」

「我說過會發生這種事。只有凱爾一個人知道那傢伙的長相。他說丹科大夫得知他到了這裡後,一定會動手的。我和凱爾約定了一個暗號。媽的,德克斯特,你趕快過來,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她掛了電話。

為什麼每次總是找我?我並不是什麼好人,可也不知怎麼的,他們每次遇到麻煩總是來找我。哦,德克斯特,一個兇殘、沒有人性的惡魔抓走了我的男朋友!他媽的,我也是個沒有人性的惡魔,難道這理由還不夠讓我休息休息嗎?

我嘆了口氣。顯然不夠。

我希望在炸麵包圈的問題上文斯能夠理解。

我住在椰樹林區,開車到德博拉住的地方只需十五分鐘。我第一次沒有看到多克斯警官跟蹤我,不過他或許用了克林貢偽裝裝置。總之,路上車輛很少,我在美國一號公路上甚至趕在紅燈變亮之前沖了過去。德博拉住在科勒爾蓋布爾斯的梅迪納街,房子不大,院子里的果樹早已遭到了主人的冷落,珊瑚石砌的牆壁也已經開始風化。我將車開進車道,慢慢停在她的車旁,離大門還有兩步遠時,德博拉開了門:「你去哪兒了?」

「我去上了瑜伽課,然後去了購物中心買鞋。」我說。其實,我一接到她的電話就趕了過來,前後不到二十分鐘,但她說話的口氣讓我有點兒生氣。

「快進來。」她說,眼睛掃視著四周的黑暗,手緊緊抓住門,彷彿她覺得門會飛走一樣。

「多謝了。」我進了屋。

德博拉家雖然不大,卻裝修得很洋氣,一副「我不過日子」的現代味道。她的客廳常常像那種剛剛住過一支搖滾樂隊的廉價旅館房間,除了一台電視機和一台錄像機外,裡面什麼都沒有。落地窗旁有一張椅子和一個小桌子,窗外的院子里雜草叢生。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張搖搖欲墜的摺疊椅,拉到小桌旁讓我坐下。她這好客的舉動讓我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