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神的猜字遊戲 第四章 恐怖的丹科大夫

星期一上午,我仍然沒有聯繫上德博拉。我不斷給她打電話,雖然我對她的彩鈴已經熟悉到了能夠一起跟著哼唱的地步,德博拉那頭卻仍然沒有反應。這讓我越來越氣惱。我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辦法,可以擺脫多克斯套在我身上的枷鎖,可除了打電話外,我仍然無計可施。

不過,我有的是毅力和耐心。我給她留了十多條簡訊,每一條都充滿了快樂,充滿了智慧,我終於接到了她的回電。

我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剛剛寫完一份兩人遇害的兇殺案報告。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一件兇器,可能是大砍刀,片刻瘋狂的放縱。兩位受害者最初都是在床上受到了襲擊,顯然是被逮個正著。男的舉起一隻胳膊,但遲了一步,沒有能保住自己的脖子。女的一直跑到門口才被砍倒,從她上脊柱噴出的鮮血濺到了門框旁的牆壁上。例行公事,每天上班大多乾的都是這種活兒,令人非常不快。兩個人身上居然會有那麼多血,如果有人決定讓這麼多血同時全部流出來,那實在是太可怕、太噁心的一幕,令我作嘔。對這些鮮血進行歸類和分析後,我的心情好了許多。我的工作有時能給我帶來很大的滿足感。

可這起兇殺案的現場一片狼藉。我在吊扇上都發現了血跡,很可能是在兇手不斷揮舞砍刀的過程中從刀刃上飛濺出去的。由於當時電扇開著,它又將更多的血滴甩到了屋子的各個角落。

對於德克斯特來說,這一天很忙。我正在琢磨如何措辭,在報告中寫明這屬於我們所稱的「情殺」時,我的電話突然響了。

「你好,德克斯特。」對方說,聲音很輕鬆,甚至帶著一些倦意,我起初都沒有意識到那是德博拉。

「哦,」我說,「看樣子關於你已經謝世的謠言是誇大其詞啦。」

她放聲大笑,而且笑聲非常圓潤,遠不像她平常那種清脆的咯咯的笑聲。「是啊,」她說,「我還活著,不過凱爾一直沒讓我閑著。」

「別忘了告訴他還有勞動法,老妹。警官也需要休息。」

「這我倒是不知道,」她說,「沒有勞動法也不錯啊。」她又笑了一聲,聲音低沉洪亮,聽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德博拉。

「聽上去根本不像是你,德博拉。」我說,「你究竟是怎麼啦?」

這次她的笑聲更長,但同樣無比幸福。「和平常一樣。」她說,然後又放聲笑了起來,「好了,出什麼事了?」

「哦,沒出什麼事,」我說,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唯一的妹妹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連著幾天幾夜不見蹤影,現在突然露面後又像是剛從《複製警官》殺青歸來。我自然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僅此而已。」

「哦,」她說,「真讓我感動,像是我終於有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哥哥一樣。」

「希望不僅僅是像。」

「一起吃午飯怎麼樣?」

「我早就餓壞了,」我說,「閃電餐館嗎?」

「不,」她說,「阿祖爾飯店怎麼樣?」

我覺得她所選的飯店和她今天早晨的表現一樣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根本解釋不通。德博拉在吃飯方面屬於藍領階層,而阿祖爾屬於那種沙特王室來邁阿密時用餐的地方。她顯然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當然可以,阿祖爾飯店。我先把車賣了付賬,然後在那裡見你。」

「一點鐘,」她說,「別擔心錢的事,凱爾會埋單的。」

凱爾埋單,是嗎?而且是在阿祖爾飯店。

如果說南海灘那些燈紅酒綠的廉價場所是邁阿密為那些夢想成為名流的人設計的地方,那麼阿祖爾則屬於那些覺得燈紅酒綠庸俗的人。雲集在南海灘上的那些小咖啡館靠華麗俗氣的裝潢相互競爭,招徠顧客。相比之下,阿祖爾卻非常低調,不由得讓你懷疑這裡的人是否看過一集《邁阿密風雲》。

飯店大門前有條鋪著鵝卵石的環形小車道,停車場的服務生不容分說硬讓我把車交給他去泊車,我只好照辦。儘管我很喜歡自己的車,但我不得不承認,與那裡排成一行的法拉利和勞斯萊斯相比,我的車相形見絀。

飯店本身光線較暗,很涼爽,安靜得出奇,就連一張美國運通信用卡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會聽得清清楚楚。遠處的牆壁上鑲著彩色玻璃,上面還有一扇門,通向外面的露台。我看到了德博拉,坐在外面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遠眺著大海。她的對面坐著凱爾·丘特斯基,正好背對著飯店大門。他戴著一副價格不菲的墨鏡,看樣子真的是想埋單。我剛走到桌旁,一位服務員突然出現,替我拉出了椅子。

「你好,兄弟。」我剛坐下,凱爾就向我打起了招呼。他從桌子對面向我伸過手來。我探過身,與他握了握手。「血跡分析這一行怎麼樣?」

「總有干不完的活兒,」我說,「從華盛頓來的神秘客人情況怎麼樣?」

「妙不可言。」他說。他仍然握著我的手不放,我低頭看去,他的指關節很發達,彷彿長時間對著混凝土牆練習過拳擊。他將左手擱在桌上,我看到了他小手指上戴著的戒指,女性味十足,很像訂婚戒指。他終於鬆開我的手,微笑著將頭轉向德博拉。

德博拉沖我一笑:「德克斯特在為我擔心。」

「咳,」丘特斯基說,「不然要哥哥弟弟幹什麼?」

她瞟了我一眼,說:「我有時候也想知道呢。」

「我說德博拉,你知道我只看到你的背影。」

凱爾笑了。「說得好,正面留給我看了。」他說。他們倆一起放聲大笑。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世上所有荷爾蒙和幸福的事都讓我感到肉麻。」我說,「告訴我,有沒有人真的想抓住那個沒有人性的東西,還是我們就這樣閑坐著鬥嘴皮子?」

凱爾轉過頭來看著我,揚起了眉毛:「你怎麼對這件事感興趣,兄弟?」

「德克斯特對沒有人性的惡魔情有獨鍾,」德博拉說,「就像是他的業餘愛好一樣。」

「業餘愛好?」凱爾說,那副墨鏡一直正對著我。

「他可以算半個犯罪推理專家。」德博拉說。

凱爾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我開始懷疑墨鏡後的他是否閉上眼睛睡著了。「嗬,」他終於開口說道,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那麼德克斯特,你怎麼看這傢伙?」

「目前只有一些基本情況,」我說,「這個人受過大量醫學訓練,也受過秘密活動訓練,現在變成一個瘋子回來了,需要發表個聲明,而且與中美洲有關。他很可能還會下手,而且會選擇時機達到最大效果,不僅僅是因為他覺得必須這樣做。所以說,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連環——連環什麼呢?」凱爾臉上那悠閑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他雙手握拳,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你是什麼意思,中美洲?」

我確信我們倆都知道我說中美洲時指的是什麼,但我仍然覺得說出薩爾瓦多可能太過頭了。我可不能失去我那隨意的、「只是業餘愛好」的幌子。「哦,」我說,「難道我說錯了?」這麼多年模仿人類表情的刻苦訓練終於在這裡有了成效,我換上了最天真、最好奇的表情。

凱爾顯然無法確定我說的是對還是錯。他咽了幾下口水,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我應該警告你,」德博拉說,「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

丘特斯基長舒一口氣,搖搖頭。「是啊,」他努力剋制著自己,重新靠在椅背上,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很好,兄弟。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不知道,」我謙虛地說,「這是明擺著的事。難就難在要猜出多克斯警官在其中牽涉得有多深。」

「我的上帝啊。」他說,重新握緊了拳頭。德博拉看著我放聲大笑。「我說過他很棒。」她說。

「我的上帝啊。」凱爾又說了一遍。他下意識地彎曲了一下食指尖,彷彿在扣動一個無形的扳機,然後將墨鏡轉向德博拉的方向。「你真沒有說錯。」他說著重新將目光轉回來望著我。他死死地盯著我看了片刻,大概想看看我是否會奪門而逃或者開始說阿拉伯語。然後,他點點頭:「多克斯警官怎麼啦?」

「你不會把多克斯牽涉到這個案子中來吧?」德博拉問我。

我說:「在馬修斯局長的會議室里,當凱爾第一次見到多克斯時,我覺得他們倆認出了對方。」

「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德博拉皺起了眉頭。

「你當時忙著臉上泛紅暈。」我說,她的臉又紅了,我覺得這次的臉紅有些多餘,「而且,當時在案發現場只有多克斯一個人知道該向誰彙報。」

「多克斯的確知道一些情況,」丘特斯基承認,「那還是他以前當兵時的經歷。」

「什麼樣的情況?」我問。丘特斯基久久地看著我,至少他的墨鏡在看著我。他用戴在小指上的那枚愚蠢的戒指輕輕敲著桌子,陽光正從戒指中央那顆大鑽石上反射開來。當他終於開口時,那感覺就像我們桌子周圍的溫度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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