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神的猜字遊戲 第一章 切割惡棍的遊戲

又是那輪肥碩的月亮,低垂在熱帶夜空中,越過愁雲密布的天空呼喚著,喊叫聲鑽進了一對不斷顫抖的耳朵里。這對耳朵的主人便是黑暗中那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的主人——黑夜行者,他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蜷縮在德克斯特的靈魂這輛道奇輕型自動車的后座上。

這輪死皮賴臉的月亮此刻正朝夾竹桃後面的那個怪物叫喊著。月光從樹葉間投射過來,在它身上畫出一道道像虎皮一樣的斑紋。這個怪物全神貫注地等待著獵物的出現,然後它就會猝不及防地從陰影中一躍而出。它就是黑暗中的德克斯特,這會兒正在聆聽那個可怕的聲音低低地向它提出建議。

我那可愛的另一半催促我立刻跳出去,將我灑滿月光的尖牙插進籬笆牆另一邊那毫無抵抗能力的獵物體內。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於是我等待著,小心翼翼地盯著那毫無防備的獵物慢慢爬過。那傢伙睜大了眼睛,離我藏身的樹籬只有三英尺遠,明明知道有個東西在監視它,卻不知道就是我。

時間踮著腳悄悄地過去,我仍然在等待時機。只要一躍而起,只要伸開手臂,就能看到獵物的臉上布滿了恐懼的神色,就能享受到那冷酷的快樂——

可是,不行啊,有點兒不對勁兒。

此刻輪到我德克斯特體驗被人跟蹤時如芒刺在背的感覺了,當我更加確信有什麼東西在捕獵我時,我感到了一絲恐懼。另一隻夜晚出來遊盪的猛獸正躲在附近某個角落裡,一邊瞅著我,一邊直往肚子里咽口水——這種感覺令我非常不安。

一隻頑皮的手忽然從天而降,緊緊抓住了我,其速度之快猶如迅雷,令我都來不及看清楚。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鄰居家那個九歲男孩白得發亮的牙齒。「逮住你啦,一、二、三,抓住德克斯特!」另外幾個小傢伙的速度也不賴,呼啦一下子全都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們咯咯地笑著,朝我大喊大叫,我站在樹叢中,感到無地自容。全完了。六歲的科迪失望地瞪著我,彷彿德克斯特這個黑夜之神讓他的主子丟盡了臉面。他九歲的姐姐阿斯特也跟著其他幾個孩子尖聲叫喊,然後大伙兒又竄進了黑暗中。這次他們換了一個躲藏的地點,比原來的更隱蔽,只剩下我一個人滿臉羞慚地站在那裡。

德克斯特沒有踢到鐵罐。此刻的德克斯特成了遊戲中的「捉人者」,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也許你會納悶兒:怎麼會這樣?德克斯特的黑夜捕獵技能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以前總是有某個令人膽戰心驚、怪僻的猛獸引起令人膽戰心驚、怪僻的德克斯特的特別注意。現在的我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了遊戲上,而且居然在這種十歲前玩過的遊戲中一敗塗地。更糟糕的是,我整個兒成了「捉人者」。

「一、二、三——」我像一個公正而誠實的運動員一樣高聲喊道。

怎麼會這樣呢?惡魔德克斯特已經感覺到了月亮的沉重,怎麼還不去那些五臟六腑之中,將某個非常需要體驗德克斯特那敏銳的判斷力的傢伙切成碎片?在這樣的夜晚,冷酷的復仇者德克斯特怎麼會拒絕帶黑夜行者出去兜風呢?

「四、五、六——」

我那位聰明的養父叫哈里。他曾經教過我如何謹慎地在需要和刀刃之間保持平衡。哈里看到一個男孩身上有一股冥頑不化的殺氣,而且明白這種殺氣永遠改變不了,於是收養了這個孩子,把他培養成了一個專門清除殺人犯的殺手。我那位當警察的養父真是了不起,他說:「德克斯特呀,這個世界上有好多人是死有餘辜的……」

「七、八、九——」

他還教我怎樣找到這些特殊的遊戲夥伴,如何確定他們值不值得我和黑夜行者去拜訪一趟。他甚至教我如何逃避法律的制裁,當然只有他這樣的警察才能教會我這一點。他幫我建立起了一個人生的避難所,並且反覆告訴我要善於適應環境,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循規蹈矩。

於是,我學會了穿著整潔,學會了微笑。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假人,成天像人們見面時那樣說一些毫無意義、愚不可及的話,誰也不會懷疑我裝出的微笑背後隱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動機。當然,我養父的女兒、我的妹妹德博拉是個例外,她了解真正的我,不過她也開始接受這個真正的我了,因為我畢竟沒有向更壞的方向發展。我本來應該是一個狂野、無惡不作的怪物,所到之處會留下一堆堆腐爛的屍體。可現在我站在真理、正義和美國方式這一邊。儘管我仍然是一個怪物,但我洗心革面,成了「咱們的」怪物,身上穿著百分之百的合成材料的道德外衣。在月亮呼喚得最厲害的夜晚,我會找到那些捕殺無辜、不按遊戲規則辦事的傢伙,將他們變成仔細包裹起來的小碎塊,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這種看似沒有人性的日子給我帶來了快樂,因為這種高雅的規則施行得相當成功。只要不外出玩這種遊戲,我就會待在一所毫不起眼的公寓里,過著極其平淡的生活。我從不遲到,跟同事開玩笑時適當有度,在任何事情上我都是主動幫忙、考慮周到——這些都是我從哈里那兒學來的。我就像個機器人,過著無可挑剔、有張有弛的生活,具有真正可取的社會價值。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本該與我精心挑選的朋友玩「切割惡棍」的遊戲,卻在這萬事俱備的夜晚與一群孩子玩著踢鐵罐的遊戲。過一會兒遊戲結束後,我還得把科迪和阿斯特帶到他們的媽媽麗塔的家裡。麗塔會遞給我一罐啤酒,把孩子們塞進被窩,然後在我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黑夜行者早早地退休了?我還會像從前那樣把一滴血放在潔凈的載玻片上嗎?那可是我獵殺後的戰利品啊。

「十!準備好了沒有?我來了!」

確實,我來了。

可是來幹什麼呢?

事情還得從多克斯警官說起。每一個超級英雄都得有一個勁敵,而多克斯警官就是我的勁敵。我從來沒招惹過他,可他偏要盯著我不放,讓我和我的影子無法去干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對多克斯警官的了解之深,出乎我自己的意料,遠遠超出了工作上的關係。我想方設法了解他的一切,原因很簡單——他從來都不喜歡我,儘管我認為自己的魅力和討好人的能力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看樣子,多克斯警官認為我的一切都是在作假,我在他面前極力做出誠心誠意的樣子,他卻根本不領那個情。

這自然引起了我的好奇:什麼樣的人竟然會不喜歡我呢?我經過一番研究,終於找到了答案。不喜歡溫文爾雅的德克斯特的是一個四十八歲的非裔美國人,保持著我們警察局推舉杠鈴次數的紀錄。根據我聽到的謠傳,他曾經在部隊里當過獸醫,自從到我們局之後,與好幾起槍殺事件有牽連。不過,內務部把這幾起事件都定為正當防衛。

但最重要的是,我掌握的第一手信息表明,他燃燒著怒火的眼神後面隱藏著與我那位黑夜行者相同的笑聲。雖然那笑聲只有鈴鐺的響聲那麼大,但我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多克斯跟我一樣,內心深處也有一頭猛獸。儘管他心中的猛獸跟我的不同,但很相近,我的是老虎,而他的是豹子。多克斯是一名警察,也是一個冷酷的殺手。關於這一點,我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卻對此深信不疑,根本用不著親眼看到他將一個亂穿馬路的行人的脖子掐斷。

多克斯以前一直和拉戈塔探長共事,但她突然遭遇了不測,而且死因有些蹊蹺。打那時起,他對我的態度就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厭惡了。他確信拉戈塔的死跟我有關。這是完全不真實也絕對不公平的。我當時只是袖手旁觀而已——這能有什麼錯呢?不錯,我確實放走了真正的兇手,可你能怎麼著呢?有誰會出賣自己的兄弟呢?更何況是在他把活兒幹得那麼漂亮的時候。

多克斯警官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我不在乎。不管這位好警官懷疑我什麼,反正我歡迎他的懷疑。可是既然他現在已經決定把自己不乾不淨的思想付諸行動,我就沒法兒活了。出軌的德克斯特正飛快地變成發瘋的德克斯特。

為什麼會這樣?這一切混亂究竟是怎樣開始的?我所做的只不過是保持自我罷了。

許多個夜晚,我身上這位黑夜行者非要出去玩一會兒。這就像遛狗,你可以暫時不理睬狗的吠叫,不理睬狗爪子扒門的響聲,可你最終還是得帶它出去遛遛。

拉戈塔探長的葬禮過後不久,我似乎又該聽聽后座上傳來的耳語,又該計畫一次小小的歷險了。

我早已選好一位絕妙的玩伴,他叫麥格雷戈,是位能說會道的房地產經紀人。這個整天樂呵呵的男子喜歡將房子賣給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尤其是那些有小男孩的家庭——麥格雷戈特別喜歡五到七歲的男孩,甚至愛到了讓他們上天堂的地步。我確定有五個孩子被他帶進了天堂,而實際數字很可能還要多。麥格雷戈很狡猾,也很謹慎,要不是黑暗偵查員德克斯特親自去過一趟的話,他可能會一直逍遙法外。這也不能怪警察,至少他們在這個案件上沒有過錯。如果誰家有孩子失蹤,畢竟很少會有人說:「啊哈!瞧瞧是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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