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雙戰篇 第二十一章 中原雲涌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都壯,安知天子尊。處于山巒環抱,八水環繞的關中平原的大唐帝都——長安城,又迎來了一個新的黎明。

六街之上,沉穩洪亮的鼓聲隆隆響起,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沉睡的都城宛若從夢中醒來的雄獅,開始了一天的活動。

早期的小販和行腳商紛紛雲集東市西市,開始一天中例行的早集買賣。皇城中的宮役們開始在寬闊的皇城街道上撒水打掃。

金盔金甲,氣宇軒昂的金吾衛士們開始在處於長安城中軸線的朱雀大街上完成交班儀式,開始清晨的巡邏。

當清晨的陽光漸漸開始灑落在宮城主體建築——太極宮前的承天門上之時,太極宮一十六座宮殿的宮頂琉璃瓦都開始發散著金燦燦的耀目光華。

太極宮,東宮和掖庭宮這三個建築群組成了大唐皇朝的宮城。其中東宮是太子居住辦公之所,而掖庭宮乃是太監宮女工作休息之地,只佔宮殿群的一小部分。

而太極宮佔地廣闊,包含太極殿、兩儀殿、甘露殿和延嘉殿四大殿,還有中書省、門下省、舍人院、宏文館、凝陰閣和望雲亭等重要建築。

大唐天子中朝之地往往選在太極殿上,每月朔望兩日,彙集文武百官,共商國事。而日常的內朝則選在環境清幽的兩儀殿,大唐朝廷中的股肱之臣往往要在內朝之時和天子共同商議天下大事,並將周密計畫的國政大事提到中朝討論。

當清晨的陽光射入兩儀殿的大堂之上,聚集在此地的文武大臣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裡整整待了一夜。

坐於御書案之後的唐太宗李世民用力揉了揉開始發花的眼睛,道:「東突厥和鐵勒的關係已經非常明朗,薛延陀已經明確向我朝表明了歸降之意,並請求我朝派遣兵馬共討東突厥,我已經予以拒絕。」

「聖上英明。」一人上前一步朗聲道。

此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頜下三縷美髯,衣冠整潔,風度翩翩,原來是尚書左丞兼秘書監魏徵。

只見他接著道:「我朝自白馬之盟之後,休養生息,鼓勵生產,如今戶籍人口剛有回升,此刻出兵,雖然可以在更大程度上打擊突厥,令其元氣大傷,但是兵凶戰危,自損一定更重,實非上策。聖上可待突厥與鐵勒拼個兩敗俱傷,而本朝人口增長,兵源大增之時,再徐圖後計,方為上策。」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深思著點了點頭。

尖嘴猴腮,目光犀利的兵部侍郎侯君集的臉上卻露出不敢苟同之色,上前一步道:「陛下,昨日整夜我們都在討論東突厥的近況。各位大人都同意自突利、郁社設降唐以來,東突厥每況愈下,早已經到了日暮窮途。如果不趁著這個關鍵時刻,對其進行進一步的打擊,令其滅亡,等到他日恢複元氣,就悔之晚矣。」

這時,尚書右僕射兼吏部尚書杜如晦走出行列,道:「陛下,東突厥兇殘暴虐不得人心,大草原上各族對其早有不滿。如果我們能夠對草原諸族示以恩寵,賞以財帛,聯姻結好,承諾永結兄弟之邦,孤立東突厥,則東突厥必遭大草原諸族的圍攻,滅亡只在旦夕,我朝不必花費一兵一卒即可令其滅亡。出兵討伐,大可不必。」

李世民的臉上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道:「杜公謀略,果然穩妥巧妙。」

杜如晦躬身稱謝,回歸班列。

左武衛大將軍秦叔寶此時走出班列,進言道:「聖上明鑒,東突厥滅亡在即,自不待言。然本朝初創之時,多受突厥賊子荼毒,貧民百姓死傷無數,士兵軍馬每被胡人殘殺。士卒將士日思夜想,無不盼望出兵復仇,若令他們這般自損而亡,焉能出我大唐子民的心頭惡氣。」

右武衛大將軍程知節也躥了出來,道:「叔寶說得極是,我還有個理由要攻打東突厥。」

「噢,」李世民的臉上露出好奇的笑意,道:「知節這一次也有道理要講?還不快快說來。」這番話令在場的文武大臣都輕輕笑了起來。

程知節朝他們瞪了一眼,咳嗽一聲,道:「陛下,我朝平定四方,征戰十數載,戰旗所至,無往而不利,其間所出的名臣悍將數不勝數,此乃大唐無上的財富。若聽魏大人之言,徐圖後計,那麼這些老臣子到時候說不定大半都已經去世,朝廷派兵點將,定會一塌糊塗,反而不如現在發兵,勝算來得更大。」

此話一出,李世民帶頭笑了起來,更引得滿朝大臣哄堂大笑。

只聽李世民道:「知節定是這些時日手癢的難受了吧?」

程知節嘿嘿傻笑了一聲,撓了撓頭,和秦叔寶一起回歸班列,穩穩站好。

正在這時,并州都督大唐名將李績走出班列,躬身道:「陛下,微臣認為,此時進攻東突厥不甚妥當。」

李世民的神色凝重了起來,道:「李卿儘管直言。」

李績沉聲道:「東突厥稱雄大漠數十年,控甲百萬,部落首腦眾多,實力雄厚。如今雖然突利、郁社設降唐,帶走十萬民眾,但是塞外一帶,吉厲經營多年,斷斷不會如此一番周折就油盡燈枯。而且,吉厲和外族胡人合作親密,榮寵甚重,他的真實實力絕對不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一點。如果貿然發兵,未明敵情之下,勝負實在難以預測。」

李世民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候,代州都督張公瑾出班道:「陛下,我認為現在共有六條有利條件可以出兵東突厥。」

「噢,」李世民微笑道:「張卿請講。」

張公瑾鎮定自若地說:「吉厲此人,兇悍殘暴,誅忠良,親奸佞,背德忘義,此其一也。薛延陀諸部叛亂不服,可以令其腹背受敵,此其二也。突利、郁社設、拓設等突厥諸族盡皆不得容,奔赴本朝,此其三也。塞北霜旱,糧草不濟,乃天滅突厥,此其四也。吉厲疏其族類,親近異族,胡性反覆,大軍一臨,必生變異,此其五也。華人入北,其眾甚多,比聞所在嘯聚,保據山險,大軍出塞,自然響應,此其六也。」

李世民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是眼中卻漸漸散發出炙熱的光芒,他勉強抑制住心中激動的情緒,淡然道:「張卿請將此六利寫成奏摺,三個時辰後的中朝時呈上。」

「是!」張公瑾轟然應道。

此時,李世民的目光終於投向眉頭深鎖的衛國公李靖身上:「公對出兵東突厥意下如何。」

李靖出班躬身道:「陛下,請恕臣下直言,此事甚是兇險。」

李世民眉頭微皺,道:「朕靜候公之高論。」

李靖奮然道:「陛下,若出兵東突厥,軍隊士卒當過十萬。本朝自高祖以來,實行府兵制,此次若是徵兵,當有十萬農戶放棄耕田,從軍入伍,如此生產荒廢,百業蕭條,擾民甚重。而剛才張公所言的六利也多有不妥之處。第一,吉厲殘暴不仁,對待敵人殘酷無情,但是對士卒卻看重,子女財帛多分將士,不失為一個優秀的將領,況且此時他將兵馬大權讓予自己的兩個兒子執掌,傳聞此二子作戰驍勇,大草原上無人可當,乃是了不起的人才。第二,突利、郁社設、拓設降唐,所帶的士卒子民多為老弱婦孺,實在看不出有何精銳可言。若說東突厥因此實力大減,實在過於輕率。第三,塞北霜旱頻繁,並非今年才有,東突厥本為游牧民族,伏冰卧雪而戰乃是尋常,糧草匱乏之際自有其應對之法,而且因為糧草短缺的關係,突厥戰士在殺場上只有更加勇悍瘋狂,若貿然與之交鋒,實屬不智。再者,胡人作風簡潔乾脆,有利則來,無利則去,吉厲身為胡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如今既然能和如此眾多的異胡合作,自有重大利益關聯,這一點我們缺乏有力的情報,不能輕率做出判斷。最後,華人北出,乃是因為關內多戰禍,意圖活命,如今聖天子繼位已有數年,四海昇平,關外漢人大半回歸,殘留塞外之數實可忽略不計。」

「嗯,」李世民的臉上微微露出不豫之色,淡然道:「公所說也是道理。」

李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東突厥眾多部落首腦叛逃,在大漠的地位岌岌可危,正處於生死關頭。猛獸垂死之際,臨死一擊,最是兇猛難測,毒蛇將亡之時,回身反咬的一口,往往既狠且毒。當今形勢,東突厥理應在冬季剛過之時,組織兵馬強攻我朝諸郡,劫掠子女財帛,補充糧草,渡此難關。但是,最近河西雁門關以及邊關諸州風平浪靜,只有一些短暫的小衝突,很快就平息,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臣斗膽推測,東突厥在近期之內,將會有大規模的入侵行動。此時此刻,絕非出兵的良機。」

李世民的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這個時候,響徹長安城的六街鼓聲,忽然止住。

眾人這才恍然發現,離正午的中朝只剩下兩個多時辰。

李世民從龍椅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不知不覺,已經困了諸卿一個晝夜。若非這六街鼓聲,朕可能還要繼續和諸卿暢所欲言。」

魏徵微笑道:「啟稟陛下,三千槌已息,陛下應該回去休息一下。聖上龍體安康,關係天下萬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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