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烈情篇 第十章 黟山緣散

黟山仍然風景秀麗,山石如怪、雲霧奇幻、飛瀑如龍,就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但是物是人非,當年俊雅飄逸的佩劍少年,如今已經一頭華髮。

顧天涯步履矯捷地走在黟山坎坷不平的山道上,心頭一陣悲傷。

就在三十年前,因為一時的意氣,自己不理月如的再三警告,毅然踏上黟山光明頂和當時初登越女宮主的左念秋一場比劍。

這是一場如何驚心動魄的激戰啊!黟山的雲霧因為這次的比劍而飄寒三日,而黟山的飛鳥也因為這次比劍所激起的劍氣而三日不敢飛掠光明頂。

仙羽一劍名不虛傳,當時沒有煉成傾城劍法的顧天涯幾乎使出了所有擅長的劍法,才勉強和她戰成了平手。越女宮主,代代都是如此卓越。

而月如也因為這次震動江湖的比劍,誤會他移情別戀而憤然離去。這一走,就是三十年。

為了一次酣暢淋漓的比劍,我實在付出了太大的代價!顧天涯苦笑著慢慢回憶這些令他又愛又恨的往事。

「越女宮神女殿弟子趙穎虹、羅戀虹、庄千虹、古義虹恭迎顧前輩。」四個白衣如雪,容貌如花的越女宮弟子浮雲般出現在顧天涯面前。

「嗯,華驚虹何在?」顧天涯微微頷首,朗聲道。

面對著武林人士瘋狂崇拜的不滅偶像、無數江湖女俠至今仍然夢魂縈繞的第一劍俠,四個越女宮弟子不禁感到一陣激動不安和手足無措。四雙眼睛貪婪地打量著這個武林中出類拔萃的傳奇人物,想要把他的影像用心記憶。

峨冠博帶,長袖迎風,面如冠玉,三縷長髯,藍衫白襪,長劍懸腰。俊逸的面容仍然保留當年倜儻瀟洒的風貌,一頭的華髮卻訴盡了歲月的滄桑。而那一股猶如實質的傲然之氣,令越女宮的弟子肅然起敬。天山劍神,果然名不虛傳!

「顧前輩……華師姐就在光明頂比劍台恭候大駕,就讓晚輩們引路吧!」為首的趙穎虹連忙說。

「不必。」顧天涯笑道:「我人雖然老了,但是還記得路,你們先去通稟一聲,我隨後就到。」

「這……」趙穎虹一陣猶豫。

「快去吧!告訴左念秋,我顧天涯又來啦!」顧天涯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苦笑。

「是!」趙穎虹忙道。

她一使眼色,四個越女宮弟子整齊地向後飛掠出三丈,然後一回身,飄然離去。

「超海神劍!」顧天涯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它是否值得我再來一次?」

就在這時,一個挺拔瘦長的身影飄然來到顧天涯身後,朗聲道:「晚輩跋山河,參見顧前輩。」

※※※

「噢?他真的來了?」左念秋聽到方飛虹的稟報,一向秋月無痕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驚喜震撼的神色。

「趙穎虹師妹在山下飛鴿傳書寫得清清楚楚,此事千真萬確!」方飛虹大聲道。

「好,你下去。」左念秋輕聲道。

「師父?」一旁的華驚虹臉上露出詢問的神情。

左念秋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將雙手盤在袖中,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走,我們去比劍台等他吧!」

「嗯。」華驚虹點了點頭。

她看到一向冷靜如冰、泰山崩於眼前而神色不動的師父,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連語氣都有些顫抖。而且,一抹艷如煙霞的紅暈出現在她冰雪般的容顏之上,這使得本來就冷艷無雙的左念秋宛如一朵迎風綻放的花朵,散發出一生最懾人的美麗。就連身為女子的華驚虹都對她此刻的容貌有一瞬間的顛倒。

這就是愛嗎?華驚虹的心中一陣悸動——如果擁有它,將會是一種怎樣甘甜快美的幸福?

※※※

沉重、凄涼而灰暗的比劍台,由青色花崗石堆砌而成,沒有任何花紋和雕飾,也沒有任何刻傳、碑石。只有平滑宛如明鏡的檯面,還有檯面上無論如何擦拭都無法洗清的淡淡血痕。

光明頂比劍台,不知道有多少桀驁不馴的豪傑、多少自命無敵的英雄、多少豪勇無雙的烈士,在這裡灑下了不屈的熱血。

這一切,只為了挑戰永遠霸佔著天下第一劍派頭銜的越女宮!

比劍台上斑駁的血跡彷彿要向天下證明,越女神劍是由無數血淚和生命鑄造而成,天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這四個字一把抹煞。

但是,在比劍台的中央,赫然刻著「不舍,見華」四個字。

這四個字,讓本來冰冷、森寒、毫無生氣的比劍台充滿了奔放如火的生機。

那是一個情深如海的漢子為了見摯愛的伴侶最後一面,在這個世上留下的不滅痕迹,也是一個智比天高的桀驁劍客,曾經用自己的生命撞擊過越女神劍的千古明證。

它們靜靜地在比劍台上存在著,默默地印證著那曾經讓天地動容的驚世戀情,和那曾經令風雲色變的無雙神劍。

甚至連越女宮中的弟子都不忍心將它們毀掉。

左念秋端端正正坐在這四個字旁邊,在她的面前擺著越女宮特製的茶具,一股清淡雅緻的茶香在比劍台上瀰漫著。那就是黟山特產的天下名茶——黟山毛尖特有的清香。

左念秋細心地將茶餅研碎置於一旁,將銀質茶釜置於架上,用左掌輕撫釜底。片刻之後,釜中茶水開始微微沸騰,魚目水泡爭相奔涌。

左念秋將茶末放入水中,繼續催動內里加熱茶釜。當水開始高沸,茶葉呈茶花和大葉狀浮於水面之時,左念秋杓出浮於表面的茶葉,放入一旁茶案上的熟盂之中。

當茶水三沸之時,她將剛才盛出的茶葉再次放回釜中,令茶水繼續混合,再用竹莢環擊湯心,催發茶性。

在她的旁邊擺放著兩盞用越瓷精製而成,高足而扁身的茶碗。

「他還沒來嗎?」左念秋忽然輕聲說道。

恭立在一旁的華驚虹凝視著師父恬靜安詳的面孔,輕聲道:「沒有,他還沒有來。」

「嗯,老了,他畢竟也老了。當年的他,茶水三沸之內,已經到了比劍台。」左念秋的眼中露出一絲感懷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氣,悠然地想著:「他還會記得當年曾經讚不絕口的黟山第一茶嗎?」

※※※

「你叫住我,所為何事?」顧天涯劍眉一皺,臉上露出少許不耐。

「顧前輩,你可仍記得當年與你在華山捨身崖私定終身的人?」跋山河操著洪亮的聲音沉聲道。

顧天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是天下敬仰的天山劍神,他絕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眼中那刻骨銘心的絕望。

「這麼多年了……」顧天涯的嗓音充滿了難言的酸澀:「我已經忘記了。」

「原來如此。」跋山河的眼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神情:「那麼,即使那個人已經危在旦夕、命在頃刻,你也不會在意了?」

顧天涯標槍般筆直挺立的身形,宛如一棵在晚風肆虐中掙扎的秋樹,蒼涼地顫抖了一下,長長嘆息一聲,悵然道:「她的事,已經與我無關。」

「好一個負心絕情的顧天涯!」跋山河爆喝一聲:「枉費了蕭郡主為你椎心泣血、苦苦等待。」

「椎心泣血、苦苦等待!」顧天涯默默地念著這八個字,淡然苦笑,嘆道:「她離我而去,三十年音訊全無,無論我如何鴻雁傳書,也沒對我投有隻言片語,這一番椎心泣血、苦苦等待,嘿,真是難為她了。」

「好糊塗的顧天涯!」跋山河厲聲道:「你可知道,你十年來向蕭郡主寄去的八百三十七封書信,全部被東突厥長公主蕭夜如扣住,一封都沒有傳到蕭郡主手中。蕭郡主日夜思念,希望你踏月而來,接她雙宿雙飛,而你卻讓她好生失望。」

顧天涯一時之間宛如萬雷轟頂,渾身熱血倒流,身子忽冷忽熱,眼前一片斑駁,好半晌才會過神來。

他怒目圓睜,厲嘯一聲,宛如霹靂崩缺,令氣勢如山的跋山河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閃電之間,顧天涯的身子已經到了跋山河的面前,左手五指曲張,牢牢抓住他的咽喉,厲聲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跋山河大聲道:「我乃蕭郡主駕前侍衛,對此事略知一二,如今蕭郡主蒙難,特來求援。」言罷將手中包裹和上面的一張解釋包裹來龍去脈的紙條,遞到顧天涯面前。

「這、這是?」顧天涯瘋狂地翻弄著手中的包裹,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自己相繼投寄到塞上驛站蕭府親信手中的書信,八百三十七封信,一封不少。

「好,你說的,我都相信。但,三十年來,她……她真的一直在等我?」顧天涯急切地問。

「千真萬確,若有半句謊言,讓我天誅地滅,萬世不得超生。」跋山河誠懇地說。

「她為什麼不來找我?」顧天涯的眼中盈滿了晶瑩灼熱的淚水。

「蕭郡主言道,若你真的愛她,就應該親自來迎娶於她;若你不愛她,去找你又有何用?」跋山河大聲道。

「她好糊塗,我何嘗不曾想要去見她。可是我數次闖府,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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