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傾城篇 第一章 瓜洲夜渡

紅思雪和十數名白衣漢子趕到的時候,彭無望正將張放端端正正地平放在地上,用手輕輕捂住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用手掌上的溫熱令他僵硬的眼帘緩緩垂下。

一個白衣漢子好奇地問道:「彭兄,這位兄弟是什麼來路。」

彭無望茫然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叫張放,剛才被青鳳堂追殺。」

「啊,」紅思雪看到彭無望肩頭長流的鮮血驚道,「你受傷了?」

彭無望不經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心中仍然對張放的離世不能釋懷,只慘笑了一聲:「雖然豁出受傷來搏殺,也沒有救到這位兄弟。」他看了看紅思雪滿臉關切的神情,忙道:「不礙事的,皮肉之傷而已。」

紅思雪的臉色微顯紅色,她一把將彭無望拉到身邊,席地而坐,將金創葯取了出來,用力撒到彭無望的傷口上。因為用力過猛,彭無望猝不及防,疼得叫了一聲。

「哎呀,思雪,輕一點。」彭無望顫聲道。

「知道痛了么?」紅思雪脹紅著臉,低著頭小聲說,「為了個不相識的人這麼出力,你一輩子能有幾條命搏?」

「思雪,你怎麼了?行俠仗義,我輩當仁不讓。你怎麼為這種事生氣?這不象你呀?」彭無望莫名其妙地說。

「你……」紅思雪的臉色更紅了,幸好夜色很深,看不真切,「難道行俠仗義,可以過一輩子么?」

「哈哈!」彭無望笑了起來,「我們行走江湖,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今日不知明日事,過一天,便是一天的痛快。什麼時候想過一輩子這麼長遠?」

紅思雪說不出話來,只是猛地撕下內襟的白紗,狠狠地將彭無望的傷口包紮了起來。彭無望咬牙忍住痛,偷眼看了看她,忽然道:「思雪,你可別生氣。今天晚上看你,特別象個女人。」

紅思雪心中一甜,對彭無望奮不顧身的懊惱,轉眼化為無形,手下也放輕柔了起來。白衣漢子們互相望了一眼,不禁開始為自己主子的幸福搖頭悲嘆。

※※※

「啟稟堂主,羅長老求見。」一個青鳳堂在君山島秘密訓練的死士來到青鳳堂主的書桌前,伏地稟報。青鳳堂主一雙藏在青巾之後的雙眼露出一絲感懷的光芒。

「讓他進來,你們統統下去。」本來聚集在書案周圍的青鳳堂精英統統退出了房間。

身材高大魁梧的羅一嘯,昂首闊步地來到青鳳堂主面前,沉聲道:「堂主。」

「羅兄弟,不必客氣。」青鳳堂主的口氣中露出少有的和藹。

羅一嘯顯然有些受寵若驚,獃獃地站在桌前,不知道接下來說些什麼。良久,他才朗聲道:「堂主可要找人使用。」

青鳳堂主半晌無言,凝視了他良久,忽然道:「羅兄弟,還記得你是怎麼入的青鳳堂的?」

羅一嘯虎目中露出沉痛悲哀的神色,沉吟良久,才苦澀地開口道:「因為我的兩個兒子被隋軍屠狗般殘殺,而我的妻子被他們逼奸不遂,活活打死。我家中百餘口盡數橫死。我只感到天地不仁,世間萬物無不可殺。投入青鳳堂,乃為一泄平生之憤。幸得堂主收留,讓我一暢心懷。」

青鳳堂主緩緩點頭,道:「你是為了殺人泄憤。而盧在遠則是為了他日一統家傳的黑道門戶,訓練自己的班底。寧射月則是為了殺人取樂。而差博殺人,只是為了賺錢。你們投入青鳳堂各有所圖,但是還算齊心合力。雖然我組織的青鳳堂門戶鬆散,但是大家盡心維持,倒也威風了幾十年。」

羅一嘯用力一拱手,道:「堂主雄才大略,非我輩所及。青鳳堂能有今日,全是堂主一人之功。」

青鳳堂主虛弱地笑了笑,道:「是么?羅兄弟,你過獎了。」

羅一嘯肅然道:「羅某一生不屑虛言,所說之話皆來自肺腑。青鳳堂眾性情多為自私殘暴,更兼有無膽之輩,若非堂主盡心竭力,苦苦支持,我們這些靠人頭吃飯的亡命之徒如何苟活到現在。」

青鳳堂主苦笑了一聲,道:「這算什麼雄才大略。我若真有雄才,怎會讓這些無膽匪類加入青鳳堂。我便知有一人,雄才大略,心機手段,聰明才智無不勝我十倍。如果他來掌管青鳳堂,天下眾生不知能剩幾何。」

羅一嘯雖然剛直,但是也非無腦之輩,他察言觀色,若有所悟,道:「堂主,你可是為了江都仁義堂策劃絞滅青鳳堂一事煩惱?」

青鳳堂主冷然道:「這些江湖鼠輩,整日叫囂生事,還不放在我的眼裡。」

羅一嘯低下頭,不再說話。

「羅兄弟,你走吧。」青鳳堂主忽然道。

羅一嘯如聞晴空霹靂,大吃一驚,道:「堂主,你叫我走?」

「不錯,」青鳳堂主道,「你不是要和青州彭無望比試刀法么,去找他吧。」

「彭無望?」羅一嘯詫異地說,「他不是被寧射月一劍刺死了么?」

「想來他的心臟生的與眾不同,」青鳳堂主若有所思地說,「最近司徒曉、蒙段幾個金牌好手去追殺到君山島上窺探的一個風媒,被那小子截了下來。一場廝殺,司徒曉和另外兩個金牌高手統統斃命,其他人血戰突圍。什麼血戰突圍,呸,想來是彭無望不願戀戰,放他們走的。他要他們帶話給我,說是遲早要和我一較高下。」

「好狂妄的小子!」羅一嘯怒道,「我這就去把他宰了。」

「量力而為吧。」青鳳堂主不經意地說,「無論殺不殺得了他,你都不必回來了。」

「堂主!」羅一嘯驚道,「你難道?」

「不錯,擋過這次圍剿,我就解散青鳳堂。」青鳳堂主的語音中透出一股疲倦。

「堂主!你?」羅一嘯不知說什麼才好。

「羅兄弟不必煩擾,我只是厭倦了江湖爭鬥,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我的手下之中,只有你還是個人物,所以我只告訴你一人。」青鳳堂主淡淡地說。「離開青鳳堂後,你願意再接著做殺手也好,願意改邪歸正也好,都由得你。」

「堂主,羅某願意誓死追隨左右。」羅一嘯單膝跪地,奮然道。

「哼,我說的話,你敢不聽?」青鳳堂主語氣中透出一陣森寒。

「這……」羅一嘯猶豫著說不出話來。

「我要你走,你敢不走么?」青鳳堂主的話語中流露出決絕的意味。

羅一嘯虎目含淚,沉吟了良久,雙膝跪倒在地,重重地向青鳳堂主磕了三個響頭,一聲不響地站起身,轉頭離去。

看到羅一嘯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青鳳堂主猛然伏下身,張嘴嘔吐出一股青黃色的污水。她艱難地支撐著身子站起來,來到窗口,看著洞庭湖煙波浩淼的美景,和湖上赤紅如血的落日,喃喃地說:「就要結束了?天涯,我走之後,你難道不會寂寞么?」

※※※

「前面就是瓜洲了?」坐船順江而下的彭無望,穩穩地立在船頭之上,遙望著遠方點點的漁火,興奮地問。

「那就是瓜洲,到了瓜洲,從渡口上岸,再行得半日,便是江都。」搖船的老船夫笑盈盈地說。

「好,聽說江都繁華,不亞於長安洛陽,今日有幸得見,真是高興。」彭無望語帶激動。

「江都再美,不過是一處所在,你何時想來,來便是了。為何這等高興?」紅思雪笑著問道。

「思雪你可不知,那日我林中救援未及的漢子,臨死之時,一臉渴望,彷彿滿心希冀未能如願。那種感覺確讓人肝腸寸斷。回想我彭無望自入江湖以來,數次險死還生,能夠得保性命,實在萬分僥倖。若有一日,便如那位兄弟一樣命斷黃泉,世間美景便都錯過了。現在趁著大好性命,乘船游於長江之上,有幸親臨榮華甲於天下的江都,真是何其幸運了。」彭無望言罷大笑了起來。

「胡說胡說。」紅思雪俏臉一寒,「大好男兒,怎能妄言生死,太不吉利。」

「思雪又生什麼氣?」彭無望失笑了起來,「咱們行走江湖,百無禁忌,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你平時漠視生死的豪俠氣概,如今都到哪裡去了,哈哈。」

「你!」紅思雪臉色變得煞白,突然一跺腳,道,「罷了罷了,哪一日你真把自己咒死了,做鬼莫要來找我。」

就在她一跺腳的時候,他們所乘的輕舟微微一歪,所有人都傾到了一側。紅思雪向右跨了一步,一腳踏空,便要掉入水中。彭無望手疾眼快,右手疾伸,撈住紅思雪的纖腰,一把把她撈回船上。紅思雪被他粗壯的臂膀摟住,一陣強烈的男人氣息傳來,她的秀臉一陣火紅,芳心不爭氣地劇烈跳動了幾下。聞到紅思雪沁脾的體香,彭無望雖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是心頭一動,古銅的臉上一陣燥熱。

當兩個人身子驟然分開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彼此都沒有說話。良久,彭無望乾咳了一聲,道:「事出突然,彭某冒犯了。」

「彭兄客氣,是思雪不小心。」紅思雪微微發顫地說。

彭無望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道:「瓜洲景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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