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傑瑞米把考特手槍撂在桌子上,急忙沖向孩子。

喬治·凱奧拉茲被攤放在爬滿臭蟲的草墊上,下半身拖在濕透的地上。傑瑞米用雙手捧起男孩的頭,伏下身聽他的氣息。

他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傑瑞米正想解開孩子的襯衣,這才發現襯衣已經開著。他為他遮上一邊的衣襟,盡量不去想像這個細節意味的猥褻場面。

他把耳朵貼在孩子的胸口上。

皮膚還溫熱。

胸腔里沒有心臟的搏動聲。

從他的脖子上滑下一塊洗禮紀念牌,垂在細鏈子的一頭。

傑瑞米撥開他薄薄的嘴唇,把拇指和食指探進他嘴裡。初看下來,喉嚨里沒又任何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英國偵探發覺孩子脖子上的印痕。

他開始以為是個陰影,其實是道很深的瘀血。

喬治·凱奧拉茲是被掐死的。

蠱把他抱在膝蓋上玩弄,直至用他的大手卡住孩子脆弱的脖子,然後一點點收緊,直到孩子的兩腿停止了掙扎。

直到孩子成了一隻溫順的娃娃,任憑他玩。

傑瑞米放下孩子的屍體,用仍然濕漉漉的雙手蒙住上半邊臉。

他的怒吼聲在石頭的地下建築里震蕩、反彈,回聲越來越響。

這時,他站起身,把室內的一切砸了個稀爛。

他在滿地髒水里撲騰著,把幾件本來就搖搖晃晃的傢具打翻在地。

然後,精疲力竭的他坐在最後一隻沒有倒下的凳子上,面對桌子。

一些裝滿棕褐色液體的瓶子被打碎在地。從貓和狗身上剝下來的內臟黏著玻璃碎片。傑瑞米這才意識到,所有動物屍體都是在後身那兒被割破。作為獵人的他立刻恍然大悟。

有人取下動物的肛門腺體。

原因只有一個:用來驚嚇野獸。

這很可能是黑巨人獨自在街頭生活時延用的一種古老儀式,為了防範飢腸轆轆的野狗。他想起了童年時村子裡打獵時的情景,因為當地人的信仰,孩子們身上都塗上了這種腺體,讓野獸不敢靠近。

這種習俗,傑瑞米已經在蘇丹南部看見過。把幾種動物腺體混合後塗在人身上,發出的氣味讓某些動物反感。

在氣味的保護下,蠱得以在街上到處遊盪,讓那些兇惡的野狗不敢近身。

一塊白花花的皮在飄蕩,在黑暗中就像是一隻水母。

它朝著傑瑞米飄來。

傑瑞米眼前一陣模糊。他的怒氣漸落,稍微平靜下來的他定睛一看。

是一條褲子。

他跳起來一把抓住。

毫無疑問,這就是阿齊姆死去那個晚上穿的褲子。凱奧拉茲把褲子帶到這裡,他的老巢,當作戰利品。

瞥見有金屬光澤在燭火下一閃,傑瑞米身子一抖,他跪在地上,撿起鐵盒。

內斯托牌香煙。

他打開盒蓋,還有二十多支煙。

凱奧拉茲虛情假意,沾沾自喜的聲音又浮現到他的記憶中:「我在格盧比那兒買了好幾個整箱,值不少錢!可這種煙草,花在上面的每一個皮阿斯特都是物有所值……」

他閉上眼睛。

弗朗西斯·凱奧拉茲為了自己活命,把兒子都犧牲了。

傑瑞米抬眼瞧著手中的考特槍和手槍咄咄逼人的曲線。

在這時,他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作見證,把一切解釋清楚,為他的未來、為傑薩貝爾的未來提供保障。

傑瑞米從衣袋裡掏出日記,伏案寫了整整一個小時。他把自己剛經歷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盡量不遺漏任何細節。

他回到前文,在凱奧拉茲家之夜這段上加了一個箭頭。箭頭帶到阿齊姆的故事。傑瑞米根據搭檔在電話里對那晚作的簡要敘述進行撰寫,又補充了教長和卡里里的描述,並加上根據自己的新發現作的推理,稍微添了些純粹想像的裝飾。

全在這兒了,他的個人思想和他作的案件調查。

了解誰是真正的弗朗西斯·凱奧拉茲的全部資料都在這兒了。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魔鬼啊!他不僅僅操縱了可憐的黑巨人犯下令人不齒的罪行,而且他自己就是真正的魔鬼。

在燭火下,日記畫上了句號。傑瑞米把它攤在桌上,然後抓起手槍。

他得去打電話通知警察局的同事,把發現這個地下室的消息告訴他們,讓他們來運走孩子,同時親眼見證所有不爭的事實。他不會在電話里說得更多。

與此同時,他自己要去把問題解決,一了百了。

得趕在社會蛀蟲們控制住這個案件之前,在百萬富翁施展影響、逃脫干係之前,在他利用體制的漏洞之前,把問題解決了。

凱奧拉茲熱衷的「惡的裂痕」不能把觸角伸到文明世界,腐化行賄對傑瑞米不起作用。這點,他知道得很清楚。

弗朗西斯·凱奧拉茲得認罪。

或者消失。

一支蠟燭的火苗晃動,一道透明的燭淚滾了下來。

在熾烈的光暈後面,偵探的身影消失了。

燭淚流了十多厘米長,越流越慢,就像血液離開心臟越遠就越凝滯。

傑瑞米·麥特森的日記擱在邊上,白色血液朝著它流淌。

然後,血停止流動。

越來越硬。

越來越白。

越來越冷。

兩隻蠟燭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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