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星期五,5月13日

奧肖內西中尉一直在看她桌上那張便條,是克拉克留給她的。他邀請奧肖內西去他家吃晚飯,說要親自為她下廚。他要親自下廚?

她給他的語音信箱里留了言,請求改天再去。她還沒有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她和克拉克的關係究竟應該朝什麼方向發展。或者他們的關係對蒂姆和孩子們又將意味著什麼。也許她只是在逃避,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開始新的感情。但她不得不承認,她喜歡克拉克。而且非常喜歡。

她回想那晚在他的車裡,他親吻她的脖子時急促的呼吸聲。一隻手臂摟著她的肩膀,一隻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腿放在他的大腿上。那種感覺她很想再來幾次,還希望他的手能進一步有所行動。但她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共進晚餐可不是個好時機,她跟他說。她家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孩子們的衣服要洗熨,日用品需要買了,還有賬單也要付了。順便說一句,克拉克,我今天晚上真的不能過來,因為如果我來了我們就會做愛,這是人們通常在初步接觸之後就做的事,對不對?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他們肯定會做愛。她的生活將會走向一個全新的方向,而這個方向可能是她所愛的其他人不贊成的。

「中尉,」蘭德爾警員叫了一聲。她趕緊透過玻璃向外看,蘭德爾舉著三根手指跟她示意。她按了桌上的通話按鈕,「您好,我是奧肖內西中尉。」

「又是我,佩恩偵探,費城警察局的。」

「佩恩探長,您收到我傳過去的驗屍報告了嗎?」

「我正是為此事打電話來跟您說謝謝的。」

「那麼我現在可以把安德魯·馬科的屍體從冷凍室里弄出來了吧。」

「事實上,我想請你先別這麼做。」

佩恩不能肯定是否能查出真相,但如果有機會可以查明他的死並不是意外的話,他還是想試試。要是可能的話,今晚雪麗去殯儀館看了馬科的女兒之後,他就帶她去懷爾德伍德。

奧肖內西隨手拿了只鉛筆在桌上輕輕敲著,身體向後靠著椅背,一隻腳蹺到辦公桌上,「好吧。你還需要多長時間?」

「僅僅一個多星期就夠了。我剛剛弄清了這件案子的突破點。」

一股旋風刮過,捲起一堆枯葉。旋風帶著枯葉穿過庭院,最後散落在了一個靠近工棚的土堆上。

風裡夾雜著海水中的鹹味和什麼東西腐爛之後的氣味。

傑里米跑到窗前,隨風飄動的窗帘輕輕地拂打在他的臉上。陰暗的雨雲從東邊逼近,海面上幾艘大駁船正在緩慢地穿過海岬。雲層中傳來陣陣隆隆地雷聲,一陣狂風颳得樹葉沙沙作響,什麼東西發出刺耳地尖叫聲。傑里米趕緊放下窗帘,退回屋裡。

房子里死一般的沉寂,他聞到了樓下飄來得咖啡和烤肉的香味。他們在家嗎?那現在應該叫他去吃早餐才對啊,他們每天早上都會叫他的。

那種尖叫聲越來越大。他環顧他的房間,床頭几上的棒球明信片都被風吹到了地上,獎盃上掛著的獎章在風中丁當作響。他抬頭瞟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市長頒發的獎牌也在風中搖動。

他又朝窗外看了看,東面的海水似乎向房子這邊涌過來了。他馬上跑到客廳,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樓梯。哪知他剛到一樓,落地窗就破了,一堵綠色的水牆撲面而來。

一層的房間都被海水淹沒了,他也被困在了一樓。他用手不停的划水,奮力地游向樓梯。一個水桶漂過他的身邊,然後漂過來一副眼鏡,他的胸腔就像是有頭大象在壓著,壓的他喘不過氣來,血從他腿上的傷口流了出來。

嘀嗒,嘀嗒,嘀嗒……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到了他的頭上。

什麼東西往下滴的?

嘀嗒,嘀嗒,嘀嗒……

慢慢地,他睜開眼睛,在一個銹跡斑斑的水槽下面找到了源頭,原來是一隻藍色的咖啡罐斜躺在排水池的閥門下面。

在他的旁邊,漂著一個濕漉漉的大床墊,他用力地抓住床墊的邊緣,想翻身躺上去,誰知床墊一側受力之後竟翻了過來,把他壓在了下面,他的額頭浸入水中。

他的右手臂開始劇烈地痙攣起來,他只好用另一隻手抓著床墊,緊張的環視他的屋子。轉眼之間一切都變了,漂亮的窗帘沒有了,只有一條褪了色的灰白色的毛巾繞在窗戶上。獎盃和梳妝櫃不見了,地板上的棒球明信片也不見了。

傑里米突然醒了,原來是個夢。他坐起身來,穿上他僅有的一條褲子,一邊儘力地控制手臂的痙攣,一邊用一把破梳子在頭上梳了兩下。然後走進浴室,接了捧冷水把臉洗了洗。冷水是這裡唯一的水溫,這是房東太太說的。萊斯特太太也控制暖氣的溫度,在冬天,大多數時候她都把溫度調得很低,「因為熱氣是上升的,能使她的房間變暖的熱量足夠讓樓上的傑里米取暖的了。」因此一到冬天,傑里米就用從垃圾堆里撿來的毯子把自己厚厚地裹起來。

出門之前,傑里米套上那件一年四季都穿在身上的髒兮兮的褐色工作服,腳上穿著高筒的橡膠靴子,手上戴著橡皮手套。

外面霧氣很重。他走路的步子很快,腳趾向內,右腿一走一瘸。肩膀上掛著一隻白色的帆布袋,顫巍巍的手中牢牢地握著一把揀紙用的鐵叉子。他現在先要去海港那邊吃早荼。

今天早上浪頭很高,陣陣黑色的海浪沖洗著碼頭,泛起一堆白色的泡沫。海鷗在沙灘上啄食著海浪送上來的海蟹做早餐。他又想起了剛剛做的那個夢,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悲。

「鴉巢」是一間專為漁民服務的酒吧,是一棟位於冰庫和魚餌儲藏室之間的小小的方形建築。酒吧里有一台時髦的自動唱片點唱機,還有一部電話,不過都固定在吧台上,因此沒有人會把它偷走。桌子和凳子都用螺絲釘固定在地上的。撞球到了午夜就沒什麼人玩了,所以也不需要買撞球桌。漁民們唯一的樂子就是擲骰子,一般不大會兒的工夫就把打魚剛掙的錢都輸光了。

傑里米把帆布袋子和鐵叉放在門外,珍妮特跟他說過,它們的氣味太難聞了,不要帶進酒吧里。酒吧里有厚厚的木地板和鐵鑄的火爐。酒吧呈L形,只放得下十個凳子。傑里米習慣性地向他經常坐的那個靠窗的位子走去。他從蜷縮在男廁所門口的一條棕色的狗身上跨過去,聽見廁所里傳出的沖水聲。

「嗨,傑里米。」珍妮特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給他倒了一紙杯咖啡,把糖和奶油放在吧台上。

傑里米笑嘻嘻地走過去,一臉愛戀地看著珍妮特,「早……早……早上好,珍妮特。」

珍妮特回了他一個很迷人的笑。

珍妮特很同情傑里米。儘管他總是穿得破破爛爛的,可是他仍然是個英俊的傢伙。一些不認識他的人也承認這一點。如果他把頭髮稍微修剪一下,再稍稍打扮一下,你可能會以為他是遠方來的貴賓呢。

當他拿起糖塊兒的時候,手臂又開始抽搐,但他還是成功地把它加進了咖啡里,一點兒也沒弄灑。他自豪地把糖罐兒放回原處,端起咖啡。

酒吧外面,一艘小型的拖網漁船正在駛出海港,魚網高高地掛在鋼板上,看起來就像是兩隻翅膀。傑里米聽見它低沉的鳴笛聲,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船上的指示燈轉眼間就消失在濃霧中了。

珍妮特一邊忙著收拾人們喝過的杯子,一邊想傑里米怎樣才能時來運轉呢。她經常在想,如果傑里米知道了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他是否還會勇敢的活下去。

「你又剪頭髮了吧,傑里米?」她大聲問他,因為他一隻耳朵有點聾。

「是……是……是的,珍妮特。」他撒了個謊,很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抹頭髮。珍妮特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說,「看起來確實精神多了。我早就說過,這兩邊應該剪得很短才好看。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髮型。」

傑里米覺得自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樣幸福。

廁所里又傳來沖水聲,一個全身套著橡膠衣的漁民走了出來。珍妮特把他要的啤酒放在吧台上。傑里米從咖啡杯里看下去,想看看自己的頭在咖啡里映出的倒影。

珍妮特比傑里米晚十年上學,但每個人都知道他的經歷。當年在學校里,無論是踢足球還是打棒球,他都是最棒的,他是唯一連續摘得「最優秀選手」桂冠的學生。後來在州奧運會上,他又幾乎囊括了所有的金牌。

但是他出事之後,以前一切的榮譽都永遠的離他遠去了。不要說踢足球或是打棒球,就連喝咖啡這麼簡單的事情,他都很難自理,很少有不把咖啡弄灑的時候。

有時候在這兒喝酒的人們會提起從前的他。傑里米只要一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或者在酒吧的電視上看見精彩的運動場面,他的眼睛就會放光,臉上也會露出迷惑的表情,他真的已經忘記了那個名字和他有什麼關係,不過他迷惑的神情轉瞬即逝。

那次事故之後,他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識了。他們盡心儘力的照顧了他好幾年,也不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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