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母親逃到大山中,逃避著惹下的麻煩,逃避著那放縱情感結下的苦果。不知是老天報應,還是宿命必然,女兒競遭受同樣的結局。鑽心的孽債使她痛不欲生……
拿著陳小娜的家庭住址,兩人從河南坐火車直赴湖南。
在路上,張群的手機響了,是她已出嫁的姐姐打來的,說她媽媽昨天夜裡患病住院,已連續搶救了10多個小時,要她趕快回去。姐姐一邊哭一邊抱怨她那麼大了還像瘋丫頭似的,一天到晚不著家,在爹媽跟前指望不住,媽媽病時家裡竟沒一個人,要是有個好歹對得起誰。張群聽著聽著哭起來,「姐,別說了。我這就回去行了吧?」
掛了電話,張群無奈地望著吳冰冰,沒有說話。
吳冰冰說:「你就不要下車了,直接坐到廣州,連夜趕回去吧!你媽的病要緊。這邊我先到湖南,順著陳小娜的線索調查。」
張群說:「我本來應該跟你一起走到底的,可是——」
「別這樣說,不管下一步調查得怎樣,是不是找到那長命鎖,我都很感謝你。你陪我這麼多天,也已經找到了眉目了,我會追查下去的。」
張群說:「要不,你到湖北時下車,找你男朋友呀?你不是說他一個月前去神農架實習嗎?我走後讓他幫助你,陪你去調查呀?」
「我沒去實習,再把別人拖走,不好意思。」
「不是別人,是男朋友!關鍵時刻需要他幫忙嘛!」
「他兩星期都沒有電話了。可能在山區,不好找呢?」
接著,吳冰冰試著跟郭凱打電話,手機老打不通,不在服務區。又不知道其他人的電話,真是干著急。後來她將電話打給留校的一個女同學。那女同學的男朋友也去那兒實習了。她告訴吳冰冰,那幫實習的學生在鄂西北的房縣住,是與神農架林區毗鄰的一個縣城。
這樣,當火車行至武漢時,吳冰冰與張群分手先下車了。張群坐車繼續往前走。吳冰冰從武漢轉車西行,第二天早晨到了襄樊。從這裡到房縣還有150公里,她又坐上了長途汽車。往前走都是山路,一路上她異常興奮。車窗外掠過高大的泡桐和華山松,還有挺拔的冷杉。滿山遍野的毛栗、山楂、野櫻桃樹,露出被秋霜點染得斑斕各異的色彩。偶爾會有一隻漂亮的長尾雉從路邊飛過去,還有一兩隻獼猴在不遠處的樹叢里探頭探腦。
吳冰冰心情好,根本沒感到汽車顛簸,也沒覺得旅途勞累。她邊走邊問來到了房縣紅塔鄉招待所。實習隊伍的大本營就在這裡。只有一個生病的女生守著房裡的行李,她說教授帶著大家住在本鄉高牌村漢墓群基地,正對那些漢墓進行考察研究。她要打電話與實習的老師聯繫時,吳冰冰想了想攔住了她,說還是讓我直接去吧,我給他們大家一個驚訝!
冰冰走到漢墓群基地時,已是中午時分,遠遠地望見有一片帳篷,大概吃過飯都在午休,帳篷外面不見一個人。她撩開就近的一個帳篷,看到了班上的兩個男生,有一個跑出來,說她能來太好了,接著就要帶她找教授。冰冰說,不忙,讓教授休息吧,郭凱在哪兒,我先找他。
問了半天,那男生才使下巴指給她,郭凱在旁邊那個帳篷。過後吳冰冰想,也難怪那男生支支吾吾不願說,也難怪他告訴她後就立刻鑽進了帳篷里,那是他不想看到尷尬的場面。當時她抿著笑,躡手躡腳地端著逗樂的架勢擠進帳篷時,競看到郭凱和一個女生睡在一起。他們兩個蓋一床被子,睡著的時候還摟著身子……
吳冰冰默默地退了出來,邊走邊流著淚,踉踉蹌蹌地跑回到來時下車的地方,連問都沒問一句,就跳上了一輛開往縣城的汽車。
車從小鎮開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見那條長街盡頭有一群人,正從遠處跑著朝這邊追來。那是教授和她的同學。可是她不想停下來,就將頭埋下去,抱著雙膝嗚嗚地哭起來,越哭聲音越大,全車人都看她……
吳冰冰獨自去了湖南。郭凱一次又一次地打她的手機,她在車上終於接了。郭凱向她解釋,他不是故意背叛她,他在山裡被毒蛇咬傷,是那女生用嘴為他吸毒,爾後又照顧他幾天幾夜,他很感謝她。她主動追他,讓他控制不住,他對不起她。她沒聽完就掛斷了線,將臉扭向窗外,眼裡滿是淚水。
吳冰冰來到了衡陽市,按照顧宏聲寫下的地址,她先找到了陳小娜父親陳超林的單位。這是一家大型的機械工程公司,坐在傳達室的一個老頭說,陳工抽調到三峽工程去了,在湖北宜昌的建設工地。問陳工家在哪兒住時,對方告訴她在某某小區。
吳冰冰問著找到了那個小區。因為顧宏聲還提供,陳超林的妻子叫段紅,在市畫院工作。所以,她跟小區的保安說要找陳工的妻子段紅。
沒想,那保安卻瞪了她一眼,說段老師三年前就不在了。
吳冰冰驚愕地問:「你說他妻子段紅……去世了?」
那保安點著頭。「是啊,從那以後陳工很少回來。」
「陳工他們家裡幾個孩子?」
「好像就一個吧?」
「女兒嗎?」
「是女兒。」
「是不是叫陳小娜?」
「名字不知道,就見她不斷來這兒。」
「她在哪兒住?」
「她結婚出去住了,不知道男的啥單位。」
「那好吧,謝謝你。」
吳冰冰有些惘然。陳小娜確實存在,她的家庭也真真實實,不是一個虛構的名字,陳小娜不是王小月,可能長得像罷了,還有什麼調查的。
她剛轉身走時,那保安又說:「陳工家女兒好像在友誼商場上班,從這兒直接往前走,過兩個十字路口。你有事到哪兒去找她唄?」
「她在商場?是營業員嗎?她不是?——」
「是營業員。有次她還幫值班的田師傅帶過東西。」
吳冰冰犯了迷惑,陳小娜大學畢業,十多年前國家又包分配,讀美術專業的人又少,她應該分到院校或藝術單位呀,怎麼會當營業員呢?
她按保安指的路線,來到了友誼商場。當別人指給她副食櫃檯內那個忙碌的小個子女子時,她更加困惑不解起來。眼前的陳小娜又矮又胖,皮膚薑黃,跟王小月的形象相差幾十里,怎麼會連顧宏聲也認錯她們呢?
「你——你叫陳小娜嗎?」
「是呀!你是誰?找我什麼事?」
「你在西都美術學院上過學?」
「嗨,沒有,你說的那是王小月。」
「怎麼?你認識王小月?」
「大驚小怪。我當然認識她了。」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你是誰?她的同學?」
「是,我們是同學。」
一直等到陳小娜下班,吳冰冰跟著來到了她家。她住在一套很寬敞的公寓房裡,看來生活富裕,挺滿足。在稅務所工作的丈夫還沒回來,上小學的兒子卻一進門就大叫著餓死了,陳小娜立即進廚房給他弄吃的。吳冰冰也忙拿出在路上買的東西,讓小傢伙先打開填著肚子。她隨後進廚房一邊幫忙一邊跟陳小娜聊著。陳小娜個性爽快,幹活也利索,在鍋碗瓢勺的叮噹聲中不耽誤說話,講起話來像燃鞭炮似的劈里啪啦一串響。
「都是我媽唄,愛管那些破閑事。她開始在大學教美術,後來調到畫院,全國各地跑著畫畫。我那時還小,經常給扔在家裡。那年秋天她去太行山、王屋山寫生,在山溝里住了兩個多月。回來時說,她在山村裡認識一個女孩,畫畫得好,有天分,有靈氣,就把家裡的通信地址寫給了她,還說長大後來找她,推薦她考美術學院,說不定能當大畫家呢。這事只是說說,過去也就過去了,連我媽自己也都忘記了。沒想有一年的冬天,她突然接到一封信,是那個山村的小女孩寫的,信里講她的身世很凄慘,說家裡只有一個老娘,沒錢供她上學,把她許給了人家,人家不想讓她讀書,她只好偷偷地學。沒忘記老師當初的指點,就順利考上了大學學美術,可僅僅上了幾個月,那個她訂婚的男人到學校里鬧,她就被學校勸退了。然後那個男人將她帶回去,經常是關在屋裡不讓出門,讓她給他做老婆、生孩子。她說自己不甘心,天天想著跑出去,重新考大學。說她喜歡畫畫,希望將來當畫家。她希望老師能幫她,幫她逃出這大山溝,逃出虎穴狼窩,她會感恩一輩子。」
吳冰冰問:「你媽媽給她回信了?幫她了嗎?」
陳小娜說:「我媽心腸軟,當然會幫她了。媽媽開始也沒想出主意怎麼幫她,就先給她回信,說希望她別丟了課,別丟了畫,來年再參加高考,報一個離家鄉遠的大學,並說她可以給她推薦大學的老師。信發出後也沒有迴音。沒想兩個月後,她突然跑上門來了。雖說衣服穿得很舊,路上搞得風塵僕僕,但看上去哪是什麼小姑娘,完全是個大美人了。既然投奔來了,你知道,媽媽又天生慈善家,又打心眼裡喜歡她,就把她留在家裡了,還認她做乾女兒。從此她白天出去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