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她把長命鎖用針尖鑽一個孔,將嬰兒的血用手拈一滴滴進去,接著又將那狼心裡的血擠出一滴滴進鎖里,將那鎖放在火上烤著,只一會兒,那個孔眼便封住了。

路生和小月在高中是同班,他終於講述了小月離開村莊後的一經_歷。小月還有個同學秀雲嫁到了30里外的山村,她們倆第二天在一個集鎮上見到了她。兩人還去了縣城和那所中學,找到了部分15年,前的老師和員工,詳細地詢問了小月的事。張群將了解的情況整理輸入手提電腦。雖然眾人所知不盡全面,說法也不完全相同,但他們的講述無不從各個側面證明了王小月經歷的悲慘遭遇。兩個人常常邊聽邊流淚。

小月讀高中的那所學校,恰巧是楊利上班的地方。楊利是學校里的鍋爐工,是他當副縣長的伯父給安排的。小月來到他所在的學校讀書,經常能見到小月,楊利當然高興了;而對小月來說,她知道這個巧合不是好事,卻沒有想到會給自己日後帶來那麼大的麻煩。

秀雲說:「山裡來的學生都住校,我和小月、小媛正好分在一個寢室。小媛跟我和小月不一樣,人家爹王鬧是村長,家裡有錢,吃的、用的都看得出來。我和小葉都是自帶乾糧,每星期回家背來一籮筐饃饃,都是粗糧,還得計算著吃,帶的東西要吃一個星期。每頓飯都是在學生食堂把帶的饃饃蒸熱,再花一毛錢買一碗稀飯,弄點鹽水或辣椒醬就著吃。哪像人家小媛,每頓飯都能買份肉和青菜下飯,有時嫌食堂不對口味還會到街上飯館吃一頓。全寢室里都知道小媛看不起小月——要說她也沒啥資本,可就是對小月不正眼看,經常是冷嘲熱諷的,動不動把小月家裡事掂出來。小月用心讀書,不想惹是生非,對小媛能忍就忍了,全當沒聽到。那時候楊利三天兩頭找小月,小月也跟他出去過兩次,因為他總是動手動腳,小月就有意躲著他。是小嬡老欺負小月,甚至東西丟了也往小月頭上栽,有次上晚自習小媛又沒事找事,小月委屈得在操場角落裡哭。後來小月索性去找楊利,將受欺負的事跟楊利一說,楊利一出面,小媛從此再也不敢在小月面前張狂了。楊利大小月十多歲,會哄人、安慰人,會逗女孩子高興,小月跟楊利過往越來越多起來。其實,那時候路生對小月有意思,他不希望小月跟楊利走得太近,還盯過小月的梢呢。」

學校的鍋爐房在校園後面,與生活區之間隔著校辦工廠,但校辦工廠當時停產了,沒有人到那些破房子里,這使得鍋爐房在校園一角特別安靜。鍋爐房往外就是圍牆了,抬起頭就能看到外面的山坡,還有遠處的樹林和山峰。學校的保安說,楊利在院牆下方掏了一個洞,平時用樹枝遮掩著。他不止一次地帶著小月從那個洞鑽到外面,跑到山坡上的樹林里去。小月時常拿著她的寫生本,有時候也背著畫夾,到山坡上一坐就是半天。中間楊利耐不住等待就鑽回來到房間里拿點吃的東西再去。

大家都認為,讀書不多、胸無大志的楊利,不希望小月拚命學習,甚至不希望小月有所進步。有聽到他們談話的人說,有一次楊利勸小月,你別再讀書了,咱倆結婚過日子,保證你吃不愁穿不愁。小月卻不願意,說她喜歡讀書,喜歡畫畫。楊利說讓伯父給她找個工作。小月說她不要,她要上學,上美術學院。楊利說,你不可能考上。小月說,我相信我行。楊利說,萬一你考上大學,你當了畫家,還會記得我嗎?小月說當然記得,你幫過我,我啥時候也忘不了。楊利說,忘不了頂個屁,關鍵是我燒鍋爐,你當了畫家,見了大世面,認識恁多人,還會記得我?小月說,不記得誰也記得你。楊利說,真話假話?小月說,當然真話呀!楊利說,還會記得咱倆訂過婚?小月說,當然記得!楊利說你到那時還會嫁給我?小月說,當然會嫁了。那時的楊利,既高興,又焦急,又憂慮……

路生說:「我承認,我那時對小月有意思。我覺得我比楊利強十倍,強百倍!我跟小月從小一起長大,村裡男孩女孩那麼多,就我對小月最關心。楊利算什麼,跟他爹楊洪德一樣是孬種。不就有個當官的伯父嗎?不就家裡有點臭錢嗎?小月家娘就是沖著這點把女兒許給他家的,都知道她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是想救她女兒,結果她把女兒給害了。

「要不是這樣,小月肯定會跟我好。小月是個好女孩,跟楊利那號人根本不是一路的,她後來的變化都是楊利勾引壞的,是楊利這混蛋害了她。

「楊利好趁晚自習來找她,花言巧語地糾纏她。她跟楊利出去時,我總是偷偷地溜出來跟著,生怕小月吃虧受騙。開始小月能夠控制自己,有時在鍋爐房旁邊楊利的住室,只要晚自習下課鈴一響,就能看到她走出來,飛快地往寢室里跑,楊利拉她也拉不住。後來楊利投其所好,挖空心思地哄她,她也慢慢變了。比如她吃的不好,楊利就給她做各種各樣好吃的。她心情不好時,楊利拉她去看電影,帶她去山坡上玩,還去他的寢室里聽歌,甚至當模特讓她畫畫。小月那麼小,對男女之間的事懂得少。她喜歡跟楊利在一起,只是喜歡那種氛圍,是喜歡有人關心她、照顧她,喜歡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的自由,喜歡不看人眼色、不被人欺負的安全感。而楊利卻心懷詭計,利用了她這種不成熟的心理,用虛假的溫情誘惑她、勾引她,直到徹底地佔有她。

「有個周末的夜晚,小月又去了楊利的寢室。沒想當晚下起了雨,晚自習結束了小月沒出來,打熄燈鈴後小月也沒出來,過了夜裡12點小月還沒出來。我站在那房子對面的水塔下面等,淋得全身濕漉漉的,心裡有說不出來的不安,鼻子像被鉗子夾著似的酸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那時我恨我沒有個有錢的爹,連自己的生活都顧不住,當然沒法給小月所需要的。她跟別人真的好了,她很快就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隨後我又生小月的氣,罵她狹隘、勢利,看上楊利家的門位和錢。轉而一想,覺得小月也無奈,她出身那樣的家庭,偏又天生麗質,又是那麼不甘心,命運卻沒給她太多的選擇,她只是抓住身邊的一點點,只是想擁有起碼的生存保障,還要忍受那麼多的酸楚,迎合那麼多不情願的東西,她也不容易。這樣想來,我不知道該怨誰。雖然想明白了,但還是不甘心,站在雨中的屋檐下不走,希望小月再等一分鐘就出來。終於失望後,我就撿了塊磚頭跑過去,朝那間房門砸去。楊利出來看時,我躲在遠處,看著他在外面左右望兩眼又進屋了。我再次又用磚頭砸門,依然是楊利出來看看,罵幾句又關上門了。始終不見小月出來。始終不見小月離開。我全身被雨淋透,心裡也涼得很。最後我走了,從此不再盯梢她。也就是從那時起,聽秀雲說,小月經常夜晚去楊利那兒住。

「很多同學都猜,小月會學不下去。沒想小月每次小考各門功課都是95分以上,並且楊利給她買了很多顏料,她還經常跑出去畫畫。而我的學習從此完了,我真的沒心再讀書,不知道學習有啥用,考上大學也沒法跟小月好了。有一次我與小月相遇,她問我為啥神不守舍的?我說沒有事,強笑著偽裝自己。小月說,『我知道那天夜裡是你砸的磚頭。』我感到吃驚。接下來,更讓我更吃驚的是,她說『我跟楊利結婚了。我只想告訴你,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怎麼可能?我幾乎是對她吼叫起來。小月說:『楊利一天到晚催我跟他結婚,不答應他就說我對他不誠心,好像是騙他們家似的。我索性說想結就結唄。他要走了我幾張照片,出去找熟人把兩本結婚證給拿回來了。我那天還在上課,他把我喊出去給我看證。』我說小月你真輕率,你以為結婚是兒戲嗎?小月說:『我這樣的女孩,家裡又那個樣,心比天高,命比紙簿,能有人幫我算是幸運了。我還怕別人不幫我呢!』她拍著我的肩膀,要我別把心事用亂了,更不要用到她身上,要想法考大學,離開這山溝溝,到大城市裡去,人家才看得起。我問她,你不想考大學走出去嗎?她說『當然想了,我不會呆在這破地方,我會跑得遠遠的』。我說那你為啥和楊利結婚?她好像覺得不是大問題似的,說『辦個結婚手續對出去有影響嗎』?我想有影響,但沒有吭聲。她說:『管它呢,走一步看一步唄!』最後她走時說:『聽我的,你用心讀書喲!』」

後來,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知道小月的故事。她那年秋天順利考上了中州大學藝術系,學習美術專業。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僅僅在校學習了三個月,就被學校勒令退學了。受處分是因為楊利鬧騰的,正像路生當時憂慮的那樣,是她跟楊利過去的關係影響的。

對於她退學的事眾說紛紜,但所述基本事實也都差不多。

楊利說的完全是他的理,他自己就像一個受害者。她說小月考上大學後來過一封信,感謝他過去的關心和幫助,說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全家,隨後便沒了她的消息。直到兩個月之後,才接到她第二封信,說她一直把他當大哥哥看,但兄妹之間的親情跟其他不一樣,他不該走後門辦那個結婚證,請他接信後把那證處理掉。過去兩小無知,哪懂得什麼是愛情,進了大學校園才感到,當初答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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