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蘿連連,怪異難解。他疑問身上是誰的心臟——_他們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有什麼顧慮昵?除了我之外,還會顧慮誰呢?難道還有什麼秘密?或者什麼隱情不成?
經過孟博士的觀察治療,確認吳冰冰精神正常,手術後的她終於出院了。這天早晨,她起床很晚。媽媽的學校離家很近,趁課間休息回來看看,見她正穿著睡衣蹲在卧室里的沙發上,手忙腳亂地翻看著面前那堆五顏六色的報紙。茶几上放著早上為她準備的牛奶、蛋糕,她只顧忙競一點沒動。
吳冰冰一目十行,翻看半個多月的報紙,每每都是看一版的要聞和地方版的城市新聞,蜻蜓點水般搜尋她感興趣的標題。什麼日本客商興建紙漿廠,在山區飛機播種小葉桉;搶奪案件頻頻發生,警察便衣設卡一天破案20起;女畫家姜蘭殺人案終審宣判,執行死刑時上千人圍觀……她「嘩啦嘩啦」流水般地往下翻看著。
忙碌了一陣子,終於相信媽媽的話——她被麻醉休眠的這麼長時間,並沒有什麼值得記住的大事。生活平庸、瑣碎,哪有那麼多新鮮事兒。
媽媽問她吃藥沒有,她說吃過了。媽媽催促她快點吃早餐。
吳冰冰坐在茶几前,皺著眉頭說:「媽媽,我不想吃這些。」
媽媽問她怎麼了:「你不是早餐最喜歡牛奶、蛋糕嗎?」
「我想吃鹹的——我一睡醒餓時,就想到吃火腿,還有牛排,鹹粥。」
「你不是早餐總吃甜的,從不愛吃鹹的嗎?那些高脂肪、高膽固醇——」
「管它呢,反正我想吃……媽你說,我是不是手術後胃口變了?」
「想吃就吃,想吃什麼媽給你買。啥變了?沒有變。」
「那謝謝老媽,您太好了。」
媽媽下樓買東西去了。吳冰冰站起來走到陽台上,活動著坐酸了的雙腿。望著頭頂清朗潔凈的藍天,遠處舒捲自如的白雲,她感到此刻的心情特別好,一種渴望放鬆的興緻油然而生,她真想跑出去,跑到屋外伸展筋骨,好好地散散心。
驀然飄過來一串笑聲,女孩子輕鬆、歡快的笑,像山澗清泉般純凈。她興奮地尋覓著,看到正前方的天空下是一望無際的綠草地,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孩子在縱情奔跑,嬉笑玩耍,很快就從遠處向她這邊奔來,笑聲越來越大,面目越來越清晰。有個穿紅上衣、藍褲子、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最先看到了她,朝她這邊指著,那群孩子也會意地朝這邊跑著,邊跑邊推推攘攘地叫著、笑著……
看著她們無憂無慮的樣子,她羨慕地笑了,真想跑過去跟她們一起玩。
一瞬間,她感到自己回到了孩子時代,那些小朋友呼朋引伴的叫聲,讓她興奮得熱血沸騰、手舞足蹈。她看到面前是一道石頭砌成的圍牆,牆外邊是清幽幽的水塘,走過水塘就是那片草地。她一縱身就爬到了圍牆上,坐在牆頂看著那些小朋友,兩腳在水塘里攪動著,清涼的感覺從腳底傳遍全身,很舒服、很涼爽……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扎羊角辮的女孩站在了水塘邊,朝她笑著打招呼。這小姑娘圓臉蛋,大眼睛,一笑兩個小酒窩,很好看,而她的胸前還掛著一件閃亮的東西,記得外婆家村子裡住的一些小孩都戴過。對了,那是長命鎖,銀質長命鎖。
那女孩從水塘邊小徑上走來,長命鎖上的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她依然天真無邪地笑著,揚起細白如筍的胳膊招呼她下去,聲音輕柔誘人:「姐姐,下來,下來跟我們一起玩。快下來呀,快下來呀——」
媽媽在街對面的肯德基給女兒買了她想吃的火腿等食物,回來走到小區的大門口,卻見那裡圍聚了一群人,都在仰臉朝樓上望著,嘴裡議論紛紛。她問出了什麼事,看什麼呢?幾個人回答她,說樓上有個女孩想自殺。
她跟著往樓上看,見大樓中間有家陽台上坐個女孩,臉朝外坐在陽台護欄上,兩腳不停晃蕩著。陽台上沒裝保護網,看那女孩的樣子,隨時都可能跳下來——一數樓層,12樓,她嚇得腿都軟了,連忙叫著衝進了電梯,慌亂中碰掉了手裡的東西,也顧不得撿。嘴裡不停地催著電梯,快點快點快點!
她打開自家的門衝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陽台上的女兒。望著她的後背,她大氣不敢出,咬著牙齒,輕輕地喊著:「冰冰——冰冰——」
一直喊了很多聲,吳冰冰才夢醒似的,慢慢地扭過頭來。
媽媽說:「別動,坐著別動——聽我的話,身子一點也別動。對了——」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走到女兒身邊,「來,慢慢地把右手給我——」
她抓緊女兒的手,使出全身力氣將她從上面拉下來。兩個人抱在一起倒在裡面的地板上。媽媽仍半天沒有鬆開她,生氣地責怪道:「你怎麼了?為什麼坐到那裡?你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是不是?真的想自殺嗎?」
吳冰冰倒地一摔,擺脫了剛才的迷糊狀態,自言自語地嘟噥著:「怎麼了?——剛才我做什麼了?沒有要自殺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媽媽很惱火:「你不是孩子了,就是孩子也知道,一失足就掉下樓了。」
吳冰冰很困惑:「我真的……不明白,剛才……是怎麼了?——」
整個上午,吳冰冰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會兒走來走去,一會兒躺在床上,思緒始終糾纏在一系列解不開的疑惑中。
她坐在桌前時,在面前的白紙上畫出許多大大小小的問號。
桌上有一個筆筒,裡面插著鋼筆、鉛筆,還有塑料尺、裁紙刀。有幾次她將裁紙刀抽出來又放進去,像把玩鉛筆似的拿在手裡,時而在面前晃來晃去,時而無聊地切割著紙上的問號,一直不停地在玩著,中間差點割著手。她不明白自己幹嗎對刀產生了興趣,就強迫自己把它放在了筆筒里。可過一會兒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拿起了那把刀,下意識地用它在手背和胳膊上刮來刮去。她暗暗責罵自己不能自制,再次鄭重地將刀子又放進去。可是,她總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始終離不開那刀。她故意背對著不去看它,但大腦總忘不了那把刀的存在,總覺得那刀瞪著閃亮的眼睛在看著她。這讓她十分苦惱,索性轉過身來,賭氣地盯著那個筆筒,又不解地拿起那把刀,在面前琢磨著——怎麼那麼奇怪?難道這刀有什麼魔力不成?
正是這時候,媽媽推門進來了,看到她在眼前擺弄著刀子,又著實嚇了一跳。媽媽驚愕地追問她怎麼了?翻來覆去解釋了大半天,才讓媽媽相信她不是自殺。
媽媽告訴她,剛才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通知她兩天後去複檢。
這時,冰冰抬起頭,遲疑地問:「媽,還記得前天我跟你說的事嗎?」
媽媽收拾著她弄亂的東西,問:「前天說的啥事兒?」
「我覺得——」她將手放在胸口上,「我這個心臟好奇怪。」
媽媽用關切的眼神看著她:「有哪兒感到不舒服嗎?」
她皺著眉頭說:「也不是不舒服,總覺得不對勁兒,不知道做手術時什麼樣,反正醒來那天挺怪的。莫明其妙,我為什麼會跑出醫院?……還有,那天在救護車裡,孟博士按著我的額頭,這顆心臟好像害怕似的,瘋了似的跳呀跳……」
媽媽笑一下:「你大了,平時就害羞,是不是因為孟博士——?」
冰冰急了:「媽,扯到哪兒去了?我說的是正事。」
媽媽連忙說:「好。你說吧,你說吧。」
冰冰接著說:「還有一種怪怪的聲音。」
「什麼——聲音?」媽媽顯出專心在聽。
「是叫聲,是那顆心臟發出來的。」
「哪會有什麼叫聲,那應該是——」
「就像野獸的嘶叫聲。」
「得,心臟里會發出叫聲?」
「那聲音千真萬確從我身體里發出的。」
「荒唐,你是大白天說夢話吧?」
「真是野獸的叫聲,高一聲低一聲的。」
「誰信你的鬼話,胡說!」
「我說的是真的!」冰冰有些無可奈何。
這時,電話又響了。媽媽連忙跑出去接電話。
冰冰抱怨道:「我說的明明是——算我沒說吧。」
很快,媽媽又過來,喊她接電話,說是郭凱打來的。
郭凱是她中學、大學同學,又是她男朋友,兩人戀愛五年了。同學們明天都要去神農架實習,郭凱跑過來看她,只有半天時間,下午的車票都買好了。
半小時後,兩人在街心公園走著。吳冰冰前面走,郭凱後面跟,半天沒說話。
吳冰冰簡直把郭凱忘了,她感到自己彷彿在幽深的山林里走著,有什麼力量牽引著她不自覺地向前,她眼前閃現出一幕幕影像:陰森的林陰盡頭是明亮的陽光,那兒有一座石砌的房子,房子周圍是茂密的荊棘,還有一棵棵高大挺拔的夾竹桃,開著白色的和粉紅色的花。花叢中浮出一張張模糊的臉……
看吳冰冰走著走著鑽進了公園的